毒
赤川次郎
「第一章:男人想杀害恋人时1」
「你想不想杀甚么人?」
这里是四十层的超高层饭店顶楼的餐厅。靠窗的座位可远眺地上无数的光影。室内蒙胧的灯光下,桌上烛影摇红。
芳香四溢的蜗牛大餐令人忍不住垂涎欲滴,旁边的红葡萄酒、洁亮的银制刀叉,更增添了食物的美味。
餐桌前是一对面对面坐著的恋人。
在这种气氛下,两人的对话似乎极不协调。
说话的是年龄约莫二十六、七岁的女性,穿著素色套装,没擦指甲油,脸上也只是淡妆,予人一种学校教师的印象。
说她美,那倒也未必,只是模样清秀可爱,依目前的标准而言,或许可称之为美人了。
坐在对面,正要将蜗牛肉自壳内取出的男人,年约二十七、八岁,一看即知不是寻常的上班族。
「你说甚么?」男人停下手的动作,反问。
「我是问你,是不是有人令你恨得想杀掉他?」
「这个……是有一、两个,不,应该有五、六个,我恨不得解决掉他们。」
「可是,你并未真的去做,为甚么?」
「那是……大概我不希望自己被逮捕吧?」
「是否还有良心方面的问题?」
「良心吗?不,我想不太多。」
「嘿,你没有良心?」
「不是这样说。但是,恨不得想杀掉的家伙,即使是活著,也一定是社会之害。
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
「因此你就算杀掉他们也不会有良心的苛责?」
「可以这么说。你怎会突然问起这种事?」说著,秋本俊二将蜗牛肉放进口中,却立刻翻著白眼。「啊,好烫……」
「只是问问看罢了。」檍田直子羞怯的微笑著,轻轻的将蜗牛肉放在一片面包上,再移向唇边。
「我觉得不太对劲!」好不容易,嘴里的灼烫平息,秋本探索似的盯视直子的脸孔。
「你这样盯若我看,蜗牛肉会冷掉的。」
「别瞒我!有甚么事吗?」
「真是讨厌!」直子夸张的叹口气。「和杂志社记者谈恋爱实在辛苦哩!约会三次,有两次爽约,勉强来了,又筋疲力竭,在一流餐厅里打呼,而且……」
「好了,别再说了。」秋本投降似的举高双手。「我道歉!你看,我今天可不是精神抖擞的来了?」然后,他压低嗓门,上身向前,使个眼色。「要不要到被窝里求证一下?」
「讨厌!」直子脸红了,伸手拿起酒杯。
秋本是杂志社的记者,直子则是某国立大学药学系的助教。
「最近一直没有甚么特殊的事件发生……」秋本边切著牛排边摇头。「日子过得太平静,也是值得忧虑。」
「那又有甚么不好?如果太忙,今晚你就不会来到这里了。」
「这样说也没错,不过,时间太多,我很怕被炒鱿鱼呢!」
「这一来,我们的婚事又得无限期延长了?」
「甚么话嘛!只要你赚钱养我就行了。」秋本淡淡的说。
「只靠大学里的薪水,每天只能吃面包配开水,那就得和这么好吃的牛排挥泪告别了。」
「如果这两块牛排是人肉,可就是大新闻了。」秋本凝视著叉子上的肉片说。
直子狠狠的瞪视著秋本。
「我们继续刚刚的事!」直子双手交抱在脑后,注视著天花板说。
「必须要休息一会儿才有办法。」秋本喘了一口气,坐起身来,从床头几拿了一根香烟,点燃。
直子笑了。「恶心,你想到甚么地方去了?」
「甚么?」
「我是说刚才的话题──如果你心里想杀甚么人……」
「啊,原来是这个。」秋本苦笑。
「如果绝对不会被逮捕,又能保证不会被怀疑,你会杀人吗?」
「这……」秋本呼出一口烟。「应该不会吧!」
「为甚么?」
「为甚么……」考虑了一会儿,她接著说:「不可能是百分之百的保证吧?何况,坦白说,我心中是有那种恨不得他被杀的人,却没有恨得想亲手杀掉的人!」
「善良的人有福了。」直子愉快的说。
「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今天好像很拘泥于这个问题。」秋本的手爬上直子在毛毯下的身体。「告诉我原因吧!」
「如果你把手拿开,我就告诉你。」直子瞪著秋本。「好痒哩!」
「抱歉、抱歉!」
「这件事可是极机密哦!」直子的语气转为严肃。
「我最喜欢极机密的话题了。」
「不过,应该会在不久的将来公诸于世,所以,我觉得告诉你也没关系。」
「和杀人有关吗?」
「不错。」直子颔首。「是毒药!」
「毒药……是氰酸钾或砒霜之类的吗?」
「完全不为人知的毒药,教授从非洲带回来的。」
「教授?是你们研究室的……叫甚么名字?」
「松井教授。」
「就是他。这么说,那位教授得到了某种土著所使用的剧毒了?」
「好像一些三流小说中常描写的情节吧?不过,那可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毒药呢!」
「这是真的?」
「当然。我也不敢相信,可是这是事实。松井教授独自关在研究室里,严禁任何人进入,反覆地实验和分析。结果,发现凭今日的医药学绝对无法检验出那种毒药。」
「那真的太可怕了。」秋本被勾起身为记者的好奇心了。「那么,那种东西目前在甚么地方?」
「研究室内。教授也睡在里面。」
「真了不起!」
「他不过是研究之虫!如果有一丁点的社会常识,就不可能把那种东西带回国。」
「为甚么?」
「你真的不懂?如果有人知道那种毒药,而把它偷走,会有甚么后果呢?只要让自己憎恨的对象喝下,就能杀掉对方,而且症状像突发性的心脏麻痹,绝对不必担心被人怀疑。」
「但是,如果心脏一向正常的人突然死了,还是会引起怀疑吧?」
「你还是不明白。」直子摇头。「就算警方怀疑而解剖尸体,也查不出任何证据!」
「原来如此。不过,一旦被人怀疑,在众人指指点点之下也很不自在……」
「可是,那种毒药必须在体内经过二十四小时后才会产生效果。」
秋本瞪大眼睛?「你不会是寻我开心吧?」
「就因为是事实才严重。有了二十四小时的缓冲时间,凶手便能从容不迫的逃往国外,被害者死亡的时刻,凶手有绝对的不在现场证明。」
「这问题可大了。」秋本说。
他已经不知该说些甚么了!
直子望著秋本的表情,问:「怎样?有兴趣吗?」
「很有兴趣呢!「保证绝对安全,又能毒杀仇人的毒药」吗?不错,就算被捕,如果检验不出,也不可能被判刑。」
「不错,正是这样。」
秋本望著直子,问:「你要我怎么做?你是很认真的助教,不可能把这种极机密的事告诉别人,就算是恋人也不可能。但你居然对我说,是有甚么目的吗?」
「不错。」直子坦然承认。「我希望你能报导出来。」
秋本困惑了。「为甚么?如果被人知道是你泄漏此事,不是对你不利吗?」
「我很清楚,可是,如果那东西被窃,或是落到甚么人手中,会对社会造成危害。一想到此,我是否会被革职都不算甚么了。」
秋本似乎还无法了解直子话中之意。「你的意思是……」
「报导出有关毒药的事,那么,人们便会注意到这毒药的存在,到时候,就算是松井教授,也无法将它留在手边了……」
「原来如此。」秋本点点头。「我懂了。你担心有人知道这种毒药的存在,而……」
「不错。」直子沉重的点头。
秋本沉思了良久,默默不语。
「怎么了嘛?不值得报导?」
「不是这样。」秋本摇头,「只是……虽说要报导出来,也要拖延一、两个星期的时间。在这期间里,不会出问题?」
「……我不知道。」
「那东西放在教授身边多久了?」
「一个月以上了……大概四十天左右吧!」
「那么,除了你以外,还有人知道那种毒药?」
「是的。那位教授根本不懂别人和他不一样,只要有人问他,他就说出来,他不相信有人会利用那种东西来做坏事!」
「所谓的学者专家真令人伤脑筋。」
「我想尽办法叫他别说出来,但我不可能随时跟著他,而且,最近有人暗中传说毒药的事了。」
「那就麻烦了。很可能在报导刊出之前被偷。」
「那该怎么办?」
秋本摸著下巴,沉思著。「这个……好,那我们一起去说服松井教授。」
「这是不可能的。」
「总要试试看才知道。」秋本说:「不过,还要暂时再等几小时。」
他的嘴唇贴向直子的嘴唇……
夜晚的大学校园里一片静寂,几乎令人不敢相信这儿是非常繁华的住宅区。
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回响著。
「好像阴森森的。」
「是吗?这不像是杂志社记者该有的反应呀!」
「记者总是出现在热闹吵杂的地方比较多。」
「那边转角处就是研究大楼了。」直子说。
突然,背后有人说。「喂,你不是檍田小姐吗?」
两人都差点跳起来了。
「松井教授!」
「果然是你没错。」
「您在干甚么?」
「我肚子饿了。」松井提高手上的热水瓶。「正打算泡碗速食面来吃。」
「教授,您这样会把身体弄坏的。」直子说:「只要吩咐我一声,我会帮您买回来呀!」
「不,这么麻烦你,不好意思。」
松井看起来是很不起眼的中年男人,微脏的白衣予人一种「教授」的印象,但不认识的人很可能会以为他是专门替人堕胎的密医!
「我有事和您商量……」直子说。
「嗯……那我们到研究室去。」说著,他好似才注意到秋本的存在。「你是……
甚么人?」
松井边吃著速食面,边听直子和秋本的话。不久,才出乎意料之外的点头。「嗯,我对于每天守住那东西也觉得很累了,希望你们能找个适当的保存地点。」
「教授,这是真的?」直子眼中迸出光芒。
「当然啦!不,我非常了解你的意思,可是,实验尚未全部结束,所以……」
「太好了,这样我就能安心睡觉啦。那么,尽快……」
「钥匙在这里,你能帮忙拿出来吗?」
「没问题。」秋本接过钥匙,「在甚么地方?」
「那边架子上有个黑色箱子,就在里面。嗯……就是那个,小心点。」
秋本将箱子置于附近的椅子上,将锁打开。
「在哪里?」
「应该在里面啊!用布包住……」
「里面是空的。」秋本说。
「怎么办?」直子在空箱子前抱著头。
「事情麻烦了!但傍晚时还在里面……」松井摇头。
「这是很重要的事件,有必要报警。」秋本说:「前面应该有公用电话吧!好,我去打电话,你和教授在这研究室里再仔细找找看,说不定随手忘在甚么地方……」
「知道了。」
「我马上回来。」秋本小跑步离开研究室。
他快步跑过校园。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长约十公分,形状似香水瓶的容器,注视著里面的液体──那东西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毒药。
有点混浊的透明液体!
秋本轻轻甩动瓶子,然后放入口袋,缓步走向公用电话亭。
「第一章:男人想杀害恋人时2」
任何人都一样,在开始恋爱时,从来不会考虑到幻灭总会到来!
等到后悔「怎会变成这样」时,已经太迟了。原本毫无瑕疵的恋人竟变成缺点多,毫不足取的憎恶对象。
如果双方都这样认为,那么事情很容易解决,但若只是单方面的感觉,那就很难处理了。一方是继续深爱不移,另一方则越来越憎恨。对于憎恨的一方来说,对方的爱是重担。
而在偶然的契机下,憎恨会转为杀意!
「没想到会乱得这样厉害。」秋本俊二满意的笑了。
「真麻烦哩!」檍田直子叠好报纸,置于桌上。
这里是直子任教的大学附近的咖啡屋──女服务生将咖啡放在两人面前,便离开了。
「说不定这咖啡里也掺看那种毒药。」端起咖啡杯,秋本说:「但是,不经过二十四小时也不会知道!」
「别胡说了。」直子蹙眉。「大学里乱成一团!」
「抱歉,抱歉!一定有记者或甚么的闻讯赶来吧?」
「岂止这样!」直子夸张的摇头。「简直像海啸般袭卷而来,几乎连校门都要挤破了。」
「那位教授怎么说?」
「松井教授简直不属于这个世间,不管世界怎么骚乱,他还是一副茫然不知的表情,见到警卫和我们研究室的人拚命赶走记者群,他还问说:「是不是示威游行呢?」」
秋本露出微笑。「那位教授将来一定会得诺贝尔奖。」
「在此之前,他可能被炒鱿鱼。」
「有这种事?」
「不可能没有吧!」直子把叠好的报纸再次摊开,指著大标题:无法检验出的剧毒在你身边?接著说:「如果有这样的死者出现,教授显然必须负责。」
「但是,等一下!是你说要报导出来的呢!」
「我明白。我不是在怪你,可是……那是毒药尚未被窃时。」直子忧郁的啜著咖啡。
「警方的调查结果呢?」
「还是一点眉目也没有。似乎是研究室里的人到处渲染毒药的事,警方根本无法追查。」
「但是,知道藏放地点的人……」
「大致上,所有人都知道,因为,校门口还有校内各部门的位置图。」
「是吗?而且你们的大学在夜间还有教学活动,任何人都能随便进出。」
「也许就是这一点出问题吧!」
「应该是。」
「现在为了驱走记者们,不得不关闭校门,未免太讽刺了……」
「但刊出这样大幅的照片,一定很快就能找到才对。」秋本注视若报纸上刊登的毒药瓶照片说。
照片旁还有说明:见到这个瓶子的人,请立刻拨一一○报警。这是松井手边唯一的照片!
「但是,已经空了。」直子说。
秋本回到自己的公寓,从壁橱内侧取出小箱子。他已记不得以前放甚么东西了,但现在放在里面的东西他知道得很清楚,就是报纸上刊出照片的那个玻璃瓶。
直子说过,里面的液体只要一、两滴就足够杀死一个人了。
秋本找出以前眼科医师给他的眼药水的容器,和市售的大型容器不同,那是可以握在手里的小型容器。
他将瓶子放在饭桌上,打开跟药水容器的盖子。要把毒药倒几滴在容器内,竟然比想像中容易得多!
也许,那是还没有真正毒杀过人的缘故吧!
将玻璃瓶放回壁橱内,把眼药水的容器放进上衣内口袋。此刻是晚上八时。
走出公寓,秋本拦住一辆计程车。不到二十分钟,已抵达真由美的公寓。
「呀……」开了门,真由美目瞪口呆。
「嗨!」
「怎么回事?」
「你不高兴吗?」
「很高兴呀!只是……吓了一跳。」
「我能进来吗?」
「当然可以,这里是你的家,不是吗?」
你的家,是吗?秋本在内心苦笑。这间六个榻榻米大,只有一小间厨房,没有浴室,连厕所都得公用的破公寓,会是我的家?
「吃过晚饭没?」
「有甚么可吃的吗?」
「没甚么好东西,但……」
「随便吧!有吃的就行。」
「是的。」真由美高兴的走向厨房。
「情况怎样?」秋本一面抽烟,一面躺在榻榻米上。
「嗯,一切都很顺利。」
「还不是很明显嘛!」
「只有四个月嘛。」
「是这样吗?」
秋本抬头望著污斑点点的天花板。四个月了吗?到这里该停止了!虽然可怜,但……
会变成这种结局,事实上秋本完全没想到。
真由美和秋本从小就青梅竹马。对于高中毕业前一直住在乡下小镇的秋本而言,真由美是小他两岁犹如妹妹般的少女,一个有点土气,脸颊红扑扑,可爱却又内向的少女!
到东京读大学之后,秋本在大都会眩人的刺激下,不知不觉间忘掉了真由美。
一年前,他外出采访时,路过故乡的小镇,当时,两人重逢了。
由于双亲都已去世,他本来可以过门不入的,但是,见到几乎毫无改变的昔日小镇,终于忍不住乡愁的诱惑,走入镇上。这是从一端走到另一端也花不了十五分钟的小地方!
这时,在背后叫住他的就是真由美。
目前在邮局工作的真由美已经完全成熟了,但仍保留著昔日的影子。或许是乡愁加上旅途的寂寞吧!秋本被真由美那不同于都市女性的纯朴之美吸引了……不过,那只是短暂的迷惑……
正在厨房炒菜的真由美说:「家父要来了。」
秋本一时无话可说。
真由美以为他没听到,又接著说:「家父……」
「是你告诉他地址?」秋本打断她的话。
「不,我写信给他时并未写明地址。」
「那么?」
「我估计了信寄到的时间,便打电话给他。」
「他很生气?」
「好像已经死心了,不过,我和人订婚,却又逃走,基于面子问题他不可能轻易原谅……」
「乡下地方真是很难理解。」
「和东京不同的。在这里,谁和谁住在一起,没有人会理睬。」
「他要来这里吗?」
「下星期日。我要去上野车站接他。」
「是吗?」
真由美偷偷瞥了秋本一眼。「没和你商量就这么做,你生气了?」
秋本沉默不语。
「可是……你都不露面,又叫我不能打电话去你公司……」
「你告诉令尊,对象是我吗?」
「没有。他问我,我说,等来了之后再让你和他见面。」
原来如此。那么,还不知道是我!而且,这公寓的住户也不会注意别人的生活。
再说,秋本只有晚上会来,不必担心被人见到。
「你愿意见他吗?」真由美的表情像快哭出来了。
「当然。」秋本微笑道:「你不必担心。」
「每天早上,我最怕见到报纸。」直子走进研究室,边打开在车站买来的报纸,边说。
「有甚么新闻吗?」松井边喝咖啡,边翻阅若外国的专业性杂志问。
直子松了一口气,微笑了。最近报章杂志对于毒药的事大篇幅报导,但,教授似乎连看都没看过。真是令人伤脑筋的人物,但,这也正表示他对研究工作的专注!
「不,没甚么。」直子搁上报纸。
「对了,关于那件事,警方有甚么消息吗?」松井问。
「没有。似乎一点线索都没有。」
「这真糟糕……」但松井的表情却无困惑之色。
「教授!」女职员进来说道:「理事长找您。」
「啊,我知道了。」松井回答,却连头也没抬起。
「我陪您,一起去吧!否则您一定又会忘记。」女职员也深知这一点。
「咦?甚么?」松井抬起脸。「有甚么事吗?」
「理事长有事找您。」
「哦?那我们走吧!」他站起来。「理事长?现在是谁在当?是本桥吗?」
「本桥先生前年就去世了……」
「是吗?算了,谁都一样。」
「对了,教授,这里的电话到底怎么了?刚刚连拨了好几次都……」
「电话?」松井蹙眉想了很久。「啊,我嫌它太吵了,把它丢入柜子里,檍田小姐,待会儿帮我拿出来。」
「好的。」忍住笑意,直子目送松井离开。
救出被监禁在柜子里的电话,正想放在松井桌上,但,桌上到处堆满了书,连一丝空隙也没有。她硬把电话挤入,却有两、三枝铅笔掉落地上。
捡起来,想放进抽屉内,这时,直子拉开抽屉的手突然停住了。
抽屉内有一封信,白色信封上写著两个字:辞呈。
「教授他……」直子不禁喃喃自语。
他表面上装做漠不关心,但是,内心一定非常痛苦。
直子心头一热──决不能让松井教授辞职。
真由美哼著歌准备外出。
如果秋本见到,一定会大惊失色!她简直完全变了一个人,浓妆艳抹,服装鲜丽,而且,手上是高级皮包。
正在照镜子之时,有人敲门了。
「哪一位?」
「是我!」很浑厚的男人声音。
「来了。」
她急忙开门,一位满脸红光,年约四十五、六岁的男人走入。
「嗨,你还是那么漂亮。」男人紧紧地拥著真由美,亲吻著。
「轻一点。」
「啊,我忘了……但是,已经没问题了吧?」
「是的。可是,最好还是小心一点,好不容易才怀了你的孩子呢!」
「这是我第一个孩子,真希望是男的。」
「那可非我能做主了。」真由美笑了,「今天要去哪?」边说边戴上耳环。
「你喜欢的任何地方都行。」男人叹口气,环视房间一眼。「你还要在这种地方住多久?我说过,要买一幢公寓给你……」
「但,你有太太!」
「我会和她离婚。」
「如果你离婚了,搬到甚么地方都行。」
「真的?」
「当然啦!」真由美扶住男人手臂。「我几时骗过你?」
「第一章:男人想杀害恋人时3」
「时间没关系吗?」真由美伸著懒腰问。
「嗯……」滨田伸手拿了手表。
在昏暗饭店里的床上,看不清数字。不得已,他坐起身,拉亮床头灯。
「十一点半。」
「不是该回去了吗?」
「哪里!我对那黄脸婆说要招待公司的客户,很可能要到凌晨两、三点才能回家。不要紧的。」
「那就好……」真由美打著呵欠。「我觉得好累。」
「怎么回事?今晚觉得不舒服吗?」
「没有这种事。」真由美微笑道。「我很快乐,不是吗?」说著,不禁伸手摸摸滨田微凸的小腹。
「我还有余力呢!」
「你真行!我好喜欢你。」真由美在滨田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稍微休息之后,再来一次,如何?」滨田抚著真由美的身体,诱惑似的说。
「平常都是我催你呢……可是,不行!」
「你累了?」
「你想一想,怀孕四个月了,现在可不是万全的状态。」真由美噘著嘴说。
「原来是这样,我懂啦!」
「你又忘了?真是没责任。」
「我只是被你的肉体迷住了。」
「算你会说话!」真由美用手指轻弹滨田的鼻尖。「你一定在外头有很多女人,才会忘了对象是谁。」
「别瞎说,我只有你!」滨田有点不高兴似的。
「和你老婆还不是做这种事?」
「那是无可奈何的,我不希望被怀疑。」
「你老婆会有高潮吗?」
「她已经是灰烬了。」说著,滨田笑出来。
「我要冲个身体了。」真由美滑下床。
「怎么,真是……」
「忍耐一点,万一婴儿有了甚么意外,那就麻烦了。」
「我知道。」
真由美赤条条的走进浴室。
滨田其实也松了一口气。如果真由美再索求,他也无能为力了。
昨夜,妻子智江竟然主动要求,他不得不应付。四十六岁的身体,连续两夜春宵,已经是负担了,所以,真由美主动放弃,他当然松了口气。
而且,这时候回家,智江也不太会怀疑,如果到了凌晨两、三点,她嘴上虽然不说,看表情也知道在怀疑自己外面有女人。滨田也知道,自己入睡后,智江会查他的西装口袋。
对滨田而言,他早已不想再和智江争执了。就算真由美是个好女孩,但毕竟不值得让自己牺牲目前的地位和家庭。当小老婆是最好不过的了!滨田和智江之间没生孩子,他想借真由美的肚子来生个孩子。
滨田年轻时,从没想过要一个继承自己姓氏的孩子,但,到了目前这年龄,很奇妙的,开始对孩子有了憧憬!
浴室里传来莲蓬头哗啦啦的水声。
「让我决定孩子的姓名。」滨田在床上说:「你不会反对吧?」
但,没有回答。
是水声太大,没听见吗?
我也顺便冲个澡吧!
滨田下了床,打个大呵欠,推开浴室门。
「你要洗到甚么时候?」隔著塑胶帘幔,他问。
拉开帘幔,滨田怔住了。
真由美全身缩在浴缸里,两眼圆睁,已经窒息死亡。莲蓬头的热水像激雨般喷洒在她赤裸的身体上。
滨田脸色铁青,膝盖不住的发抖,他全未想到要扶起真由美或关掉莲蓬头开关。
真由美已死,那是无可置疑的!活人不可能有那么可怕的表情。
好不容易,滨田走出浴室。赤条条地坐在床边,一动也不动……
檍田直子在半睡半醒之际听到电话铃声。
啊,有人打电话来……为何没人接听呢?还在响,真是顽固的家伙。搞不好一接听就马上挂断,一定是的,不要理它……
直子猛然清醒过来。
房内一片黑暗,电话铃声真的在响。当然不会有人接听。因为这公寓房间里只有自己独居。
匆忙站起,摸索著扭亮日光灯。在眩目的强光下,她眯著眼跑向电话。
三更半夜来电,会不会是住在乡下的母亲病况恶化了呢?反正,不可能是好消息。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两点半了。
「我是檍田。」
「是我。」秋本的声音。
「怎么,原来是你!干嘛这个时间打电话?」
「有女人死了。」秋本说。
「甚么?」
「是女人!在宾馆因突然的心脏病发作致死。」
一瞬之间,直子的睡意全消。
「是哪一个?」
「不知道。我也是正要赶过去!」
「要带我一起?」
「可以。不过,马上就得出发。」
「开车几分钟能到?」
「这……十分钟左右吧!」
「我准备好之后在外面等你。」
「好的。」
──七分十秒之后,直子来到公寓门外。没等多久,秋本所搭的计程车就赶到了。
「你说的女人是几岁?」计程车开了之后,直子问。
「不知道。」秋本耸耸肩。「我只接到通知说宾馆里有位女性死了,要我立即赶去!」
「但愿不是那毒药!」直子非常不安的样子。
「可是,很难肯定!」
「是的。」直子颔首。「不过,那女人若本来心脏就衰弱,那么,被那种毒药毒死的可能性就较少。」
「那也要看地点而定。」
「但,通常死在那种场所的人不都是男性吗?」
「我猜,那一定是圆滚滚约老太婆!」秋本故意紧蹙著眉头。
对秋本而言,突然间有这项任务反令他松了一口气,今夜,他很担心随时有真由美死亡的消息传入,一直都未能合眼。
在真由美的味噌汤里滴下毒药以后,已过了二十四小时。如果她运气好,很可能没有喝就把汤倒掉。
但,这一来,秋本就很为难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只有真由美死了,一切才会结束。
坦白的说,若说他一点心虚都没有,那是骗人的,不过,至少并不害怕。
也许,我是很阴险邪恶的人,秋本心想。
反正,现在只要全神贯注于眼前这事件就行了。
计程车在宾馆门口停下。门前已经停满了巡逻车、报社和电视台的车辆。
「这一来,今晚住在此地的客人都遭殃了。」
「是啊!而且,如果出现在电视新闻报导节目中,又要引起家庭纠纷了。」
「还是单身汉来得好。走吧!」秋本拉著直子的手。
「不能进去。」门口的警员挡住两人。
「请别这么说。让我们进去吧!」秋本说。
「不行!你们会妨碍调查行动。」
两人互望一眼。秋本耸耸肩。「没办法!反正,能分辨出那毒药的人只有你……
我们回去吧!」
「等一下。」警员叫住他们。
秋本微笑了。「甚么事?」
「你刚刚说甚么?」
──床边站著一位身材瘦高的男人,年约三十七、八岁左右,看起来却像快五十岁了,一副学者风范。警员低声向他说了甚么,那男人朝直子他们走过来。
「我是调查一课的中野。」那人说:「知道那种毒药的是……」说著,他看著两人。
「是我。」直子回答:「不过,并不能够区别,诚如报上所说的,和心脏病发作的情况无法分辨。」
直子说明自己的立场。
中野刑事点点头,凝视著她。「原来你是那位教授研究室里的人?」
秋本已恢复记者的本性。「死的是女人吧?年轻的?或是老太婆?」
「年轻女人!」刑事说:「现在还很难肯定她的心脏是否在平日就很衰弱。」
「姓名呢?」
「还不知道。」
「男方呢?」
「逃走了。」中野苦著脸。「太冷酷了。恋人死在浴缸里,他连柜台都没通知一声就独自逃走。」
「死在浴室里?」直子问。
「好像是在冲浴时死亡的。」
「被杀的可能性呢?」秋本问:「也可能是男女间的冲突引发杀人行为。」
「但是,法医却断定是心脏病发作致死。」
「外伤呢?」
「没有。你们要看尸体吗?」
「可以吗?」
「没关系。」中野刑事轻松地点头,转脸看著直子。「你最好不要看。」
「不,没问题。」
「喂,直子……」
「或许是因为那种毒药的缘故。假若是这样,说不定有某种特别的症状……虽然很可能不会……」
「你如果觉得不舒服,可以马上出来。」中野说著,带两人到浴室。「就在这边。」
「真的没问题吗?」秋本低声问。
「你自己才要顾虑。」
「我已经习惯了……你可别勉强。」
「不会有问题。」嘴里虽然这么说,直子脸色却已稍显苍白了。
「你们看吧!」
浴室门是开著的,两人轻轻踏入。
最初,秋本不知「那死者」在哪,直到听见直子猛咽著气,才注意到浴缸里全裸的尸体。直子靠过来,似乎想抓住秋本的手臂。
女人脸孔像是想像不到的苦闷扭曲。
「这真麻烦了。」直子无意识的喃喃低语。
但,秋本的视线却紧盯在女人脸上。这张脸……
秋本出其不意的踉跄了,直子差点倒地。
「怎么了?」
「不,没甚么。」
「你的脸色苍白,不要紧吗?」
「啊,不要紧的……没事……」
真由美!即使脸孔扭曲,我也不会看错人的。为甚么真由美会在这种地方?为何不是死在公寓里,而死在这种地方?
秋本怔怔地呆立当场。
「你比我还差劲呢!」深夜在附近的咖啡屋,直子边喝著咖啡,边说。
秋本总算也恢复平静了,他微笑的说:「不,也许只是自然的反应。在那种时候,女人总是比较坚强。」
「可是女人却很可怜,人死了,男的却逃掉了……」
「这么说也是没错。」
真由美有男人!究竟是甚么样的男人?
秋本沉思著,慢慢端起咖啡杯。
「第一章:男人想杀害恋人时4」
「那么,果然是……」听了中野刑事的话,直子脸色遽变了。
「不,还无法断定。」中野慎重的说:「死因虽是心脏麻痹,但以前并没有因心脏病到医院治疗的记录……」
「是吗?」直子缓缓地摇摇头。
大学校园里,或许是上课时间吧!没有多少人影,周遭异常寂静。
「死者是怎样的人呢?」
「姓名是大津真由美,从岩手县的N町来到东京,自己一个人生活。」
「N町?」直子忽然反问。
「是的。你听过这地方吗?」
「这……觉得像是听过,但……」直子沉思了很久,摇摇头。「不知道,只是偶然听说过吧!」
「也许是在杂志上或电视新闻上看过吧!毕竟,那是个小地方……」
「对方那男人知道是谁了吗?」
「目前正全力追查,我想,很快就会查出来。」
「那女人是做甚么的?」
「很不可思议呢!问她的邻居,也没有人知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没有正当职业,好像是干一些陪酒之类的事……也可能是被男人金屋藏娇。」
「结果却被抛弃,实在太凄惨了。」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中野说。
「甚么事?」
「如果是金屋藏娇,所住的地方又太糟了。通常,女性当男人的情妇时,都过得很奢华,要不然就会要求对方买各种礼物,不是吗?」
「那么……」
「大津真由美却不像这样,她住在廉价公寓,生活朴素,身边也没有珠宝之类的东西。」
「这么说是认识不久的男人了?」
「也有可能。」中野点点头。「但,一切真令人难懂。坦白说,如果是那种行业的女人,大致上都属于某种组织,不外是暴力集团手下的组织,而这样的女人,我们心里至少都有个谱。但她并非那种女人。」中野深吸一口气。「反正,目前她父亲已从乡下来了。他似乎没料到女儿会死在那种地方。」
「真可怜。」
「抱歉,打扰你的宝贵时间。」中野说:「我该告辞了。对了,你穿上白制服看起来就不一样。」
「真不好意思,」直子脸颊羞红了。
「告辞了。啊……你的男朋友来啦!」
转头一看,秋本正走进校门。
「刚刚的话,是否应该保密?」
「没关系,反正总要上报。」
「你好。」秋本微笑道:「刑事先生,查出甚么眉目了吗?」
「现在才要深入调查。」
「那天晚上真不好意思。」秋本搔著头。
他是指见到尸体神色惨白那件事。
「不,那是很自然的反应。即使是我……咦?」中野望著校门。「是我的手下。」
年轻刑事小跑步过来了。「中野先生,刚刚局里有消息来,说是找到那女人的姘头了。」
「好。那么……告辞了。」中野快步离开。
直子望著秋本,冷冷的说:「你不追上去?」
「当然要。」
「甚么?」
「我已吩咐社里的车子等著,马上会跟上。」
「嘿,你真不简单嘛!」
「否则就干不了记者了。」秋本使了个眼色。「如果那男人身上带著那毒药,一切就解决啦!」
「我想事情没那么顺利。」
「甚么?」
「不是吗?对方并非在宾馆里对那女人下毒的。倘若是那样,药效发作时,他们不该在一起。」
「这么说也对。」
「对她下毒的,一定是另外的人。」直子说。
「你是藤尾先生?」中野问。
「是的……」这个叫藤尾的经理,肥胖的身躯硬挤在会客室的沙发上,表情显得极为不安。
「你认识这位女性吗?」中野拿出死者的照片。
藤尾怔住了,但仍闭嘴不语。
「你隐瞒也没用,还是坦白说出来吧!」
「和我所认识的女性长得很像,但……」
「你认识大津真由美,是吧?」藤尾舔了舔嘴唇。中野继续说:「知道吗?这女性目前已是报章杂志竞相报导的话题人物,她可能被无法检验出的毒药所杀。」
「这怎么可能!」藤尾瞪大双眼。「你们认为我杀她?」
「那就难说了。不过,你承认和她的关系了?」
藤尾很无奈似的深深呼出一口气。「我确实和真由美有关系。」
「多久了?」
「应该有半年了吧!不,或许更久,大约是八个月左右。」
「你给她生活费?」
「是的。不过,只有一点。」
「她没表示不满?」
「没有,那是她所希望的。」
「她?」
「她是很奇特的女人。我的收入多少比别人好,所以我曾表示要多给她一些补贴,但,她却不要。说真的,我甚至打算买一间公寓给她,可是,她说现在住的地方很好。」
「是不是有某种理由?」
「应该有。不过,我不知道。」
「她死的时候,一起在宾馆的人是你吧?」
「不,不是我。」藤尾慌忙否定。「那是星期三吧!我只有星期五和星期六会去找她。」
「哦?」中野深感兴趣的挪身向前。「只有星期五和星期六?那是你安排的时间吗?」
「不,是真由美。她说自己另有工作,只有那两天休息,可是……」藤尾苦涩的接著说:「她的工作竟然是和男人去那种地方……」
「你曾发觉她另有男人吗?」
「完全没有。所以,我才感到悲哀。她怀了我的孩子……如果需要钱,尽可告诉我的……」藤尾视线盯住虚空,似乎在回忆和真由美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这么说,她是和别的男人去宾馆了?」
「是的。我不是会抛弃她而自己逃走的那种人。」
中野心想:这男人是真的迷恋著真由美。
听对方自称是刑事,滨田死心了,坦然回答:「当时在饭店的人是我。」
「这样最好!我最喜欢彼此互相配合。」中野微笑。
「请问……这件事会上报吗?」滨田看来很重视自己在公司的地位,又很惧内。
「那就看你做了些甚么而定。」
「我甚么也没有……我见到真由美死在浴室,只是这样而已。」
「真的死了吗?」
「是的,不会错。」
「你有没有量她的脉搏?听她的心跳?」
「那……」滨田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你没有求救就逃走了,甚至连莲蓬头的水也没关掉。」中野严厉的说:「即使是一时心跳停止,如果急救得当,也能救活的。但,你却眼睁睁地看若她死亡!」
「我……只是吓了一跳……一想到如果被报纸刊出来……」
「会对公司里的地位有影响?」
「我重视自己的生活,这样错误吗?」他畏怯的注视若中野。
中野说:「我会极力不让报纸刊登出来,但,不敢保证。」
「请多多帮忙。」滨田低头道谢。
「但是,请让我们搜查贵宅。」
滨田目瞪口呆。「搜查我家?」
「是的。」中野说明毒药的事。「现在无法断定是否那种毒药作祟,但,总是需要调查。」
「等一下!这么做,内人就会知道一切了。」
「很遗憾,你要有这个觉悟!」
「觉悟?我的家会弄得一团糟的。拜托你,就算搜查我家,也不可能有所发现的……」
「现在应该已在贵宅进行了。」中野说。
滨田颓然坐倒在沙发上。
中野拿出记事本。「现在,请详细说明你和真由美小姐之间的关系。」
这是很寂寞的葬礼。
当然了,不可能从N町叫亲戚前来参加。何况,又非很体面的死法。
陪著真由美棺材的只有她的父母。
秋本虽然明知不该前来,却还是不得不来。就算他都在晚上出入,也很确定公寓住户没人见过他。但,他仍旧不得不来……
这是个灰色的阴霾日子。风很强!
棺材边通过狭窄的公寓通道和阶梯,边不断地碰撞、倾斜。
真由美,你究竟是甚么样的女人呢?
还以为你只深爱著我……秋本苦笑。
自己亲手照计划杀死对方,又未受到任何怀疑,还有甚么不满呢?
在理论上也许很可笑,但,秋本此刻的烦恼却比真由美活著时候更强烈。两个男人,不,包括自己在内是三个,和真由美都有肉体关系,那,孩子到底是谁的呢?三个人都被告知是自己的孩子,也都相信了。
秋本怎么也不认为真由美是会将男人弄得团团转的女人,如果是,那么她应该能过更好的生活才对!
真由美为甚么要留在这么破烂的公寓里?
当然,现在真由美已死,想这些根本没用,但,秋本就是不能释然。这和良心毫无关系,他只是在乎随真由美而死的秘密……
目送著灵车远去,秋本的肩膀突然被人轻拍一下。回头一看,是中野刑事。
「啊,是你……」
「你特别来参加葬礼?」
「是的……我来拍一些照片。」他指著手上的单眼相机。
「辛苦了。」
「我也该走啦!」秋本微笑。「那毒药找到了吗?」
「还没有。那两人似乎都没拿。」
「是吗?这么说,那女人或许只是寻常的心脏麻痹。」
「有可能。」
「那么,失陪了。」
中野注视著秋本的背影,良久,喃喃的说:「他根本没有拍一张照……」
从刚才,他就一直注意著秋本的行动。
那男人也有可疑的地方──藤尾是星期五和星期六去找真由美,滨田是星期三和星期四……
中野舀言自语:「还有星期日、星期一和星期二是空著的!」
「第一章:男人想杀害恋人时5」
「你在想些甚么?」直子问。
茫茫然望著天花板的秋本怔了一下,问:「甚么?你刚才说甚么?」
直子笑了。「你有点不太对劲哩!只是茫茫然的在想著心事。」
「对不起,不是这样的……」秋本在直子脸颊亲了一下。
两人是在饭店的床上──已经很久没有睡在一起了。
「我也想了很多事情。」直子深深叹息:「我一直很在意被那毒药毒杀的大津真由美……」
「也不见得是被毒死呀!」
「是的。不过……」
如果知道是我杀的,直子会有甚么想法呢?一瞬间,秋本兴起想全盘告诉直子的冲动。
笨蛋,你想自杀?他勉强压抑著冲动,但,心里却更为不安了。
「回去吧!」直子溜下床。
「不冲个澡吗?」
「当然要。只是……在浴缸里见过尸体……饭店的浴室格局都类似吧?」
「你呢?」直子忽然问道。
「我等一下再冲。你先去!」
照秋本的心情,他也害怕踏进浴室。脑海中深烙的真由美那苦闷的表情尚未消失。
直子冲浴时,秋本穿好衣服。口袋里的钥匙串掉落地上,发出声音。
捡起来,他呆了一下。这是公寓的大门钥匙、汽车的钥匙,还有……竟然有一把没见过的钥匙!
「这是甚么钥匙呢?」
直子身上裹著浴巾,从浴室出来。
「啊,你穿好衣服了?」
「喂,你觉得这是甚么钥匙?」
「甚么?不是你自己的吗?怎会不知道?」
「我不记得了。」
直子看了好久,忽然像是想起甚么,便从手提包拿出自己的钥匙串。「你看,和这把很像哩!」
「真的。这是甚么钥匙?」
「出租保险箱的钥匙。里面放一些保险之类的证件。」
「银行的出租保险箱?」
原来如此──秋本想起来了。那天晚上,真由美好像说了些甚么,自己并未用心听,已经记不起来……只是,好像有这么一句:放进你的钥匙串内!
「想起来了?」直子问。
「嗯。是别人托我保管的,我一时忘了。」
「讨厌,你可要灵光点。」直子笑著。「像你这样的人,真该利用出租保险箱才对。」
「我就是不相信银行这种地方。倒是乡下的邮局还好一些。」
正在穿衣服的直子,手的动作停止了。
乡下……中野刑事说死去的女人故乡是岩手县的N町。对了,那也是秋本的故乡!
直子不自禁望著秋本,但秋本并未发觉直子的视线。他脑海中一直想著出租保险箱的事。
直子穿好衣服,催著他:「走吧!」
两人默默无语的分手了。彼此都未注意到对方的样子……
藤尾拚命把钱装入旅行袋内。满头大汗决不只是由于身体太胖而已!
所有现金都装妥之后,他把内衣裤及其他杂物置于上层,气喘吁吁的站起来,环视著自己的公寓房间。
这时,门铃剧响。
藤尾好像听到枪声般缩著头。他咋咋舌。「已经到了吗?」
走出阳台。大门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藤尾跨过栏杆,想走向太平梯。
但是,他并未考虑到自己的身材。下腹突出的人是不适合这种冒险行动的。
走了几公尺,藤尾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握住栏杆的手也湿滑了。
撞进房间的男人们跑出阳台。
「在那边!」
「快绕到太平梯!」
藤尾慌了,想加快速度,但,旅行袋滑出手中。
「啊!」
他伸直一只手。可是,只凭另一只手却无法承受他的体重,他不声不响的往下掉。
「谢谢你特别跑这趟路。」
「不客气。」直子注意到中野刑事奇妙的满足神态,问:「查出甚么了吗?或是找到毒药了?」
「不,还没有。但是,发现了两、三件新的事实。」
「那是……」
「一件是那大津真由美的姘头之一藤尾,侵占了公款约三千万圆。」
「这……那么,这笔钱用在河处?」
「还不知道。不过,可以猜得出是用在大津真由美身上。」中野说:「藤尾是养子,一直受太太压制……也许,那笔钱是用来不让事情声张出去吧!」
「这么说……是被已死的女人……」
「有这种可能。」中野点头。「照我们追问所知,他说完全没用到钱。但,也许是怕侵占公款被发觉,也许是怕被妻子知道自己在外面有情妇。」
「可是,我真搞不懂。」直子摇头。「大津真由美不是过著很简朴的生活吗?」
「这是个谜!但,藤尾是和大津真由美开始交往之后才挪用公款,不会是其他原因吧!」
「藤尾自己怎么说?」
「藤尾死了!」中野回答。
「这……」
「还是没有找到毒药。藤尾没来得及逃掉,从公寓六楼阳台摔下来。」
直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刑事先生……」
「有甚么事吗?」
「为何找我来呢?」
中野并未马上回答。然后,他站起来,走向窗畔,眺望外边的景物,说:「事实上是有关你的男朋友……」
「他的故乡是N町,是吧?」
中野回过头。「你知道?」
「后来才想起的。」
「原来如此。」
两人互相等著对方按下去。
「可是,这……」
「亦即……」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中野微笑道:「我明白,那很可能只是毫无意义的偶然。但,毒药遗失时,他就在旁边。而且,和他同故乡的女性却……很可能被那毒药毒杀……」
「可是,这不算证据。」直子肯定的说:「最重要的是,他并无杀死那女性的理由!」
「大津真由美还有另一个男人。」
直子的表情僵硬了。「他不是那种人。」
「我也希望这样。」中野再次坐下。「希望你能详细说明有关他的一切。」
秋本见到行员同时转动两把钥匙。然后,拿下自己的钥匙,说:「请便──」
之后,行员走出金库室。
秋本取出狭长的金属盒,打关盖子──里面是保险证、收据之类的东西。
真由美到底为甚么把钥匙交给我呢?
有一本存款簿和印监。她没有多少积蓄才对……
但,看了存款簿上的姓名,秋本呆住了。上面写著「秋本俊二」。
用我的名义储蓄?
秋本心动了,翻开存款簿,他再次呆住了:三千万圆!真由美存了这么多钱?
「已经好了吗?」是行员的声音。
秋本惊醒过来,慌忙将存款簿放回盒内。
「搜集谁的资料?」
「叫做滨田的家伙。」
「滨田?」
「就是在宾馆死掉的女人之……」
「啊,我知道了。」秋本握著话筒,有点迷惑。「没有别人能做这件事吗?」
「现在所有的人都出去办事了。怎么,你身体不舒服?」
「不,没有。」
「那就快点去!」
电话挂断了。秋本不情愿的走出公用电话亭,拦下一辆空计程车。
果然,滨田不答应接受采访。逼不得已,秋本亮出了王牌。「那么,随便我们任意推测的报导也无所谓?」
「你说甚么!你敢这样乱来,我会提出控诉。」
「如果上了法庭,连别家杂志都会争相报导的。何况,敝公司也聘请了这方面的专门律师,顶多是花一笔诉讼费罢了。」
「你!」滨田瞪著秋本。但,结果还是屈服了。
「……那么,你当时并不想救大津真由美?」
这里是会客室。
滨田耸耸肩。「我神志混乱……不是吗?一个女人死在眼前……」
秋本脑海中掠过真由美在浴缸中那痛苦扭曲的表情。「对你而言,这是除掉了后患吧?」
「你说甚么?太不客气了……」
「她怀孕了。你一定很头痛吧?」
「不!」滨田怒叫:「我是真心想要孩子的。」
这浑球!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孩子?真由美是我一个人的女人!
「既然那样,你为何不想救她?其实,你私下希望她死掉!」
「那又怎样?」滨田的脾气爆发了。「你给我识相点。难道你打算破坏我的生活?」
「我只是在问你。」
「那种女人死掉一个又怎样?她另外还有别的男人。反正,她要的只是钱,有甚么好可怜的!」
「你是说那种女人死了也无所谓?」
「不是吗?如果她没死,很快又会搭上别的男人。」
「你坐视著她死亡!」秋本觉得自己的感情逐渐激动起来,而且无法压抑。那是嫉妒、愤怒和痛苦、悔恨交集的感情!
「就算是又如何?我难道有必要为那种女人牺牲自己今后的生活?」
「混帐东西!你说甚么?」秋本抓住滨田的衣领。
「干甚么?放手!」
「像你这种家伙……」秋本一拳击向对方。
滨田踉跄后退,摔倒了。头部撞到桌角,发出闷重的声音。
秋本清醒过来了。滨田抛弃自己毒杀的女人,为何自己会如此激动?
「滨田先生,对不起……你不要紧吧?」
秋本蹲下来。但,马上倒抽一口冷气。
滨田已经死了。
「大津真由美的病理解剖结果昨天送来了。」中野说:「从里面才知道她罹患癌症。」
「癌症?」秋本不禁反问。
「最多只剩一年的生命。她自己也知道了,因为,从此以后她才接近除了你之外的其他男性……她大概是打算留给你一点东西吧?敲诈藤尾,拿到三千万圆,又准备敲诈滨田,却骤然死了。」
侦讯室里一片静寂。
秋本好一阵子静坐无语。良久,抬起脸望著身旁的直子,说:「对不起。」
直子沉默不作声。
「那毒药是我偷走的。」
「你?」
「为了杀死真由美……她真可怜,自愿过著淡泊的生活,却只是想留下一笔钱给我,这才是真正的爱情吧!」
「毒药在甚么地方?」
秋本说出地点。
「我去拿。」中野快步走出去了。
秋水望著快要哭出来的直子,说:「我该如何向你道歉呢?」
「已经不必了。」直子的声音颤抖。「至少……你自首了。」
「嗯。我只想告诉你毒药的事……」突然,秋本痛苦的按住胸口,倒在地上。
「怎么了?振作一点。」直子叫著。
「没关系……我喝下那毒药……」秋本说,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扭曲的微笑。「才只经过二十三小时……」
「没找到毒药。甚么?我知道了,马上赶回去。」中野挂断电话,快步走出秋本的公寓。
秋本死了吗?
不管任何毒药都必须由人使用,但,最后自己服下,未免太讽刺了。
中野轻轻握紧口袋中的玻璃瓶!
「第二章:刑事想杀掉嫌犯时1」
「这个世界上,有人是绝对不可原谅的,对吧?」牙齿用力咬下一口烤小鸟,那男人说:「真是没道理!如果有所谓的天谴,为何不惩罚那种人?」
「我了解,我能了解你的心情。」一旁听著的同事说。
「甚么?你能了解甚么?我的心情会让你了解?」
「嗯,不错,真的是这样。」
「哼!谁都没办法明白我的心情。」
「别想了,喝酒吧!」
「啊……你是个好人。」突然,店里响起惊人的声音,男人用力猛拍对方肩膀。
「喂,酒都溅出来啦!」
「只有你……你是个好人。」
男人不断拍对方肩膀,对方根本没办法喝酒。
中野坐在柜台前喝酒,忽然,他掏出钱,随手搁于桌上,转身走出烤小鸟店。
烤小鸟的香味似乎掺入体内,中野猛拍著大衣和上衣,彷佛小鸟振翅一般。
「啊……糟糕。」他慌忙用手按住上衣内口袋。
怎会这样不小心呢!身上带著那瓶药……
走在夜风中,这是个很清爽的夜晚,不,稍有一点寒意,但是,风吹在火烫的脸颊上,却是无比的舒服。
刑事这项行业,使中野尽可能的控制酒精过量。但,若真要喝,他算是酒量相当不错的,否则,在进行办案侦查时,常会碰上困扰。
「这个世界上,有人是绝对不可原谅的……」
简直是电视连续剧的台词嘛!
对于那已经烂醉如泥的上班族而言,「不可原谅的人」一定是排挤掉自己而往上爬的同事,要不然就是下令将他调职或降职的上司。而看他会说出那种话,可见至少有一、两位上司是「不可原谅的人」!
中野在公园的长椅坐下。
夜风稍微转寒了,但公园里到处是相依偎的情侣,似乎一点也不怕冷。
女人吃吃笑著,男人手环抱对方腰肢,时而,悄悄移上胸前隆起处。他们到底都在谈些甚么,真是的,何必浪费这大把宝贵时间!
但是,这样的男女总比犯罪者好多了,他们至少不会伤人或杀人,他们没有那种胆识,也不会深恨别人,只要像这样依偎著,也不知道自己说些甚么,手头阔绰一点的可以上饭店,手头拮据点的,随便找个草坪也将就了。
见到那样的年轻人,或许,有些老年人会愤恨不堪的咒骂:「日本的未来怎么办?」
但中野觉得:何必发那么大的脾气呢!
所谓年轻,就是会正经八百的做出那种事的年纪,那像是一种麻疹,只要发作过后,每个人都会成为中坚的社会份子。
不可原谅的并非那种人!
中野隔著衣服轻轻抚摸毒药瓶,他感到全身攀升一阵莫名的战栗,但不是恐惧,而是愉快的颤抖。
巡逻的警员见到单独坐著的中野,走过来了。
「你好。」
「辛苦了。」中野亮出证件。
警员慌忙行礼。
「算了,我只是在这儿歇息一会儿。」中野轻轻挥手。
一想到自己看起来也会令人起疑,中野苦笑了。
「啊,你回来了?」中野一进家门,妻子耶莉子很意外似的望著他。「这么早?」
「偶尔也会想早点回家。」
「喝过了?」
「只喝一、两杯。」中野拉掉领带。「浩子呢?」
「已经睡著了!」
「这么早睡?」中野有点失望。「我还打算和她一块洗个澡呢!」
「你以为现在是甚么时候?已经十点半了。」耶莉子笑著。「对你来说也许还早,但对浩子来说已太晚了。」
「是吗?」中野盘腿坐下。「想吃点东西。」
「你等一下。」耶莉子走向厨房。
中野站起身,轻轻拉开里面房间的纸门。
五岁的浩子把棉被踢得远远的,正睡得很熟。
「嘿,这也算是女孩子吗?」中野笑著替她盖好棉被。
大概,不到二十分钟后又会踢掉吧?
一般而言,刑事通常很疼爱儿女。平常很少见面,反而引起他们一种补偿的心理吧?难得遇见假日,大多会陪孩子渡过。
中野也不例外。尤其是婚后七年才生下这个女儿,他当然宠爱万分!
津津有味的望著女儿的睡脸时,耶莉子在饭厅说话了:「你在干嘛?」
「马上就去。」中野轻轻拉上纸门。
「浩子也真令人头疼!」邢莉子说:「活泼是无所谓,但她却连邻居的男孩都打哭了。」
「那又有甚么关系?」
「就因为你从来都不骂她,她才会凡事都拿你当挡箭牌,我却……」
「让孩子自由发挥是最好的教育。」说著,中野搁下碗,问:「她在外边玩时,你都跟著吗?」
「怎么可能?她会骑著小脚踏车乱跑,我也必须购物和做饭……」
中野板起脸孔。「我当然知道,但,至少让她在你看得到的范围内玩!」
「我是尽量这样……」
「一定要这样。」不自觉的,语气转强,中野慌忙压低声音:「虽然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看著她,但……」
「没关系,那孩子很坚强,而且,我也吩咐过她不能到汽车来往的马路玩……」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你该知道,我是个刑事,为了工作,被很多有前科的人或流氓所憎恨,这些人很可能为了对我报复,而向清子下手!」
「我知道,可是,她不会随便跟陌生人走的。」
「那种人不可能使用引诱的方法,他们会强掳走她!她才五岁,逃不掉的。」
「这……我也是很担心哩!可是,如果真是那样,我也无能为力。」
「你如果在忙甚么事时,就让她在家里玩。」
耶莉子满脸困惑,沉默著。
坦白说,中野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家里的事都由邢莉子负责,一定相当忙碌。但,他不能不说。若是有了万一……
想到这里,虽然筋疲力竭,但是,上了床之后,他常常难以入睡。
中野语气稍微恢复平静。「至少,最近这段时间,你就尽量注意一点。」
耶莉子脸上浮现不安的神色。「有甚么事吗?」
「本来,我不想告诉你……前面不远,有个国宅吧?」
「是都营社区住宅!」
「前不久,我和浩子一起骑脚踏车到那边的游乐场玩,我们把脚踏车放在一旁,下来玩沙堆……」
「你不是中野先生吗?」
最初,中野不知道和自己打招呼的人到底是谁。「我是中野……」
「你忘了吗?」看来很客气的像推销员般的男人微笑说:「我是原田。」
「原田……」中野怔住了。
「上次承蒙你的照顾……」自称是原田的男人很郑重的低头。「没想到我们竟然是邻居。」
好不容易,中野回过神来。「你住在这里?」
「还是脱不了讯问嫌犯的语气。」原田笑了。「我住在这社区里,目前担任社区委员会副会长。」
「是吗……现在干哪一行?」
「还不是一样,推销员。」原田耸耸一屑,「当然,不是以前的公司了。」然后,他目不转睛地盯著浩子。「这是令嫒吧?好可爱,长得很像你呢!」
中野慌忙拉住女儿的小手。「走,我们回家。」
「呀,打扰你们父女了?不,你们别走,我要回去了。我就住在前面这栋公寓的三楼,有空过来玩。」然后,他挤出热切的笑容,向浩子挥手。「再见!」
原田转身,离去了。
中野望著原田的背影,良久,才发现浩子拉著自己的手。
「嗯?甚么事?」
「刚刚那人,是谁?」
「刚刚那人?啊……那根本不是人……」中野喃喃的说。
浩子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原田……是以前曾被你逮捕的……」
「不错,就是他。」中野颔首。「我不会忘记的!他杀死望月弓代。那小女孩,当时也是五岁。」
「是绑票杀人吧?可是,后来由于证据不充份而……」
「是的。我尽可能的强迫他自白,但是,他却……不过,那家伙是凶手,绝对不会错。」
「喂,你这样大声……」
「对不起,我……可是,那家伙一定也在社会上受到歧视才对,终究是让他逍遥法外,而且就住在附近!」
「你认为他会设法报复?」
「很难说!所以,我才担心,」中野看了浩子睡觉的房间一眼。「那家伙望著浩子时,眼神非常邪恶,简直就像毒蛇的眼睛。」
「也许你顾虑得太多了,如果他再干那种事,一定会被判死刑。」
「那家伙绝对不能粗心大意。」中野摇头。「那种人为何会被判无罪释放呢?为了钱,他掳走无辜的孩子,而且在当天之内撕票,他该被判死刑的。」
「你这样说,又有甚么用?」
「我当然知道没用,所以,我们必须考虑自卫。」
「可是……」耶莉子困惑已极,「那个叫原田的人就住在这里,我们又不能赶走他。该怎么办呢?」
「我正在想办法,反正,现在你明白了吧?这段期间要特别小心些。」
「嗯,我知道。」
世界上存在著不可原谅的人……
中野忽然望向自己的上衣。
「我是中野。」
「喂,喂,我是檍田直子。」
「啊,原来是檍田小姐。秋本先生的事,实在很遗憾,你一定很难过吧!」
「谢谢你。」直子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对了,关于那毒药,有甚么线索吗?」
「目前还没有。不过,可以认为是秋本光生弄丢了。」
「可是,他死时,曾说是在公寓里。我不认为他在说谎……」
「目前正在调查能够进出那栋公寓房间的人,查出眉目,我会通知你。」
「抱歉……我只是放心不下……」
「不,我很了解,我们也正全力调查。」
「一切麻烦你了。松井教授也为此事担心呢!」
中野搁回话筒后,心想:真是个好女孩!照理说不该让她心里痛苦,但自己却有急用……
「喂,听说你请假?」隔壁的同事问。
「只是两天罢了。」
「去旅行?」
「不!在家里休息,陪陪孩子。」中野笑了。
「这也是一种享受呀!」
电话铃响了。
「我是中野。」
话筒中迸出耶莉子的声音:「浩子不见了!」
「第二章:刑事想杀掉嫌犯时2」
恐惧之事成为事实时,人类通常很难去承认。或许是自卫本能的作用,除非已有接受的准备,否则理智禁止脑神经去了解。
「浩子不见了?」中野喃喃反问。
「怎么办呢?」话筒里的耶莉子已哭出声。
「等一等,冷静点,知道吗?保持冷静!」中野像是在告诉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说看。」
「我不知道。那是……」
「只要说出你知道的就行。」
「我们出去购物。天气很好,我们骑著脚踏车……当然,我的速度较快,每隔一段路,就停下来等浩子赶上。」
「然后呢?」
「我们经过穿越公园的道路。你知道吧?那边……」
那条路没有阶梯,不必抬著脚踏车上下,所以,骑脚踏车时,耶莉子总是走那边。而且,那是行人和脚踏车才能通行的道路,其他车辆一律禁止,是最适合让小孩子骑脚踏车的地方。
「妈妈先走了。」耶莉子笑了笑,用力踩踏板。
骑了几十公尺,在转角处停下,等著浩子赶上来。
穿过公园,反而离超级市场较远,因此,这一带很少人通行。
突然,前面来了一位貌似推销员,身穿西装,手上提著手提箱的男人,步行著。
这人见到耶莉子,很客气的微笑。
耶莉子慌忙避开视线,她可不希望在这种地方被推销东西……
「对不起。」男人说。
耶莉子心想,终于来了。她面无表情的回答:「有甚么事吗?」
男人仍旧面带笑容。「对不起。」
「嗯。」
「要去车站前的商店街,怎么走呢?」
这人外貌平凡,戴著眼镜,只见过几次面的话,日后一定记不起来。
「由这里一直走,碰到红绿灯再左转,就到了。」耶莉子松了一口气。她一直以为对方会推销甚么商品。
「谢谢!」男人很诚挚的致谢,离开了。
耶莉子心想:这人看起来真像是推销员的典型人物!
她踩上踏板,回头:「啊,浩子……」
浩子还没转过转角。会是摔倒了吗?
耶莉子往回走,到了转角巷口,呆住了。
浩子的脚踏车倒在路中央,但,人却不见了。
「浩子,浩子!」耶莉子大叫。
刚刚那位貌似推销员的男人明明也转过这边,但此刻却不见人影!
「我明白了。」中野发现握住话筒的手掌都湿透了。「向派出所报案了吗?」
「不,还没有。我觉得该先通知你。」
「这样就行。你回家等我,我马上赶回去。」
「好的。你要快点!」
中野找了个适当的理由,早退了。
可恶!一定是那家伙,原田那家伙,因为,他看起来正像典型的推销员……
搭计程车飞驰到家,他让司机看了证件,能够一路超速行驶。
耶莉子站在家门口。
「你回来了……」
「怎样?有甚么……」看妻子的表情,中野也知道情况仍是未变。他轻抱妻子肩膀。「别担心,一切交给我就好,不会有问题的。」
「是那叫原田的人吗?」
「认不认得出那人的脸孔?」
「没有甚么特徵……完全想不起来了。」
「是吗?反正,我去他家一趟再说。」
「如果那孩子有了万一……」
「放心,我绝对不容许偬这么做。」
进入家里,中野直接走向上锁的壁橱前,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串,打开锁。
里面放著那个小药瓶!
应该早点让他服下才对,应该早些杀掉他才对,他根本不是人,所以,杀了他也不会有罪!就只像是踩死一只害虫而已。
中野将药瓶放进上衣口袋。
这时,耶莉子在门口大叫:「你快来,浩子……」
中野跑向大门。
耶莉子抱紧浩子,浩子正在痛哭。不远处,原田就站在那边。
「混帐……」中野冲冲向原田。
「浩子,那是真的?」耶莉子问。
浩子不住点头。
「不是那位叔叔把你带走的?」
「不是哩!我呆呆站著,那位叔叔来带我回家……」
「哪有这回事!」中野怒叫。
「你何必这么大声……」耶莉子劝著。
「我知道,但……那家伙会带浩子回来?」
「浩子这么说的。」
「那家伙不可能这么做的,他恨我!」
「但也不见得就会绑架浩子呀!」
「也不可能会救她吧?」
「你……」
中野坐下,极力让情绪平静下来。假定真如浩子所说,那是那位推销员般的男人突然抱住浩子,用手帕掩住她的嘴,跑向一旁。但浩子不断挣扎,再加上可能正好有人经过,只好放下浩子,自己逃走了。
浩子不知自己置身何处,呆呆站著哭泣,这时,原田正好路过,就拉著她的手,送她回家。
但,这种事……
「你好像要掐死他一样。」耶莉子说:「如果不是我阻止,一定把他掐死了。」
「那又怎么样?他本来就该被处死刑的。」
「可是,情况不一样啊!」
「有甚么不一样?你在帮他?」
「不是的。但是,至少他今天带浩子回来。」
「那又如何?」
耶莉子困惑著,沉默不语。
「你要我怎么做?去他家致谢,谢谢他救了我女儿,是吗?」
「那也是一种礼貌呀!」
「对于杀人者不需要有礼貌。」
中野深知自己是把满腔无法发泄的怒火朝著妻子身上做文章。依客观来说,至少,这次并非原田想绑架浩子,如果殴打原田,又失手杀掉对方,就算被提起公诉,也是罪有应得。
何况,中野是警察,事情一旦传开,很可能被免职……
但,纵使自己再不对,中野还是不想向原田道歉。
「我可以去明子家吗?」浩子问。
她嘴里说著,脚已经走向玄关了。明子是住在隔壁的孩子,浩子的好朋友。
「可以啊!不过,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可记得回家吃饭哦!」
耶莉子话还没说完,浩子已冲出玄关。
夫妻俩沉默不语,静静坐著。
耶莉子站起身。「我到隔壁一下。」
中野独自一人留在家里……
「对不起……」檍田直子轻轻挂上话筒,叹口气。
「没有线索吗?」背后忽然有人问。
「啊,松井教授……你在这儿……」
「这是我的研究室呀!」松井说:「你打电话给警方?」
「嗯。那位叫中野的刑事请假了。」直子有点不高兴似的回答:「他真的很悠闲……明明应该尽快把毒药找回,但他却……」
「刑事也需要休息的。」松井拍拍直子肩膀。
「我当然知道,可是……」
松井双手在背后交握,走向窗边,边眺望著外面,边说:「你打算一直留在这儿?」
直子困惑了,松井是第一次问这种话。「你怎会这么问呢?难道……我碍手碍脚?」
「不是的,但你的恋人会死,责任在于我,因为我固执的要把那毒药放在这儿,才造成不幸……」
「教授!」
「你不恨我?」
直子摇头。「我想帮忙教授你,如果能有一点助益,就让我留在这里吧!秋本的事……那是他自己播下的种,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更别说会有怨恨……」
「你这么说我真高兴!」松井脸上浮现不好意思的微笑。「你很优秀,比任何人都熟悉这研究室里的一切!就算我离开了,你也不能辞职。」
直子的脸颊紧绷。「教授……你要辞掉工作?」
「不,我只是说万一……」松井故作开朗的按著说:「我还得准备明天的演讲稿呢!」
他迈步走向资料室。
直子深深了解松井此刻的窘境。像松井那样与世无争的入,还是有人想排挤他,逼他离开。这次的毒药事件,正好给那些人绝佳的攻击材料。
而且,如果再出现其他牺牲者,毫无疑问的,松井很可能被逼走!
直子再次拨中野家的电话号码。
中野正好离开家门──他打算在今日做个了断!
下定决心至今已经过了十天,让中野犹豫的并非良心问题或职业意识,而是耶莉子的视线。
那天发生之事的后遗症迄今仍未消失,耶莉子显得很不耐烦,对中野也不理不睬。中野自己也一样,所以,总觉得待在家里很闷,终于连家都不想回了。
即使偶尔提早下班,也必会找个地方多喝两杯,再醉醺醺地回家,躺下就睡。因为,这样就可不必和耶莉子说话了。不过,他想杀掉原田的心意仍未改变,只是,如果太急,很可能会引起耶莉子的怀疑。
已经过了十天,虽然不知这段时日是否足够,但若再不下手,很可能决心就会动摇了。
而且,昨天,耶莉子也恢复平常的态度,夫妻俩难得有了缠绵的沟通。
没问题了,中野心想。
那家伙会在家吗?
途中,他买了威士忌。进入社区,中野找到原田所说的那栋大楼三楼。
很快找到挂著「原田」的门牌。中野调匀呼吸,按下门铃。
出乎意料之外,门立刻开了。
「啊,这」原田一副愕然的表情。
「我可以进来吗?」中野极力装出满脸笑容。
「第二章:刑事想杀掉嫌犯时3」
「真对不起!」中野说。
「别这样,中野先生。」原田满脸困惑,「你这样一说,我不敢当的。」
「不,我的鲁莽,你可以控告的……我一直想来向你道歉,但……」
「没关系,只要有你这句话,也就够了。」
「那么,你原谅我了?」
「没甚么原不原谅的……并没甚么事,不是吗?」
「谢谢……我很不好意思,顺道买这东西来。」中野放下威士忌。
「嘿,这东西太好了。」原田眼中发出光辉。「我这里正好没酒了。」
「以前你不是很少喝酒吗?」
「不错。但,最近酒量增加了……怎样?来一杯吧?」
「也好,就喝一杯。只是,大白天喝得满脸通红……」
「那又有甚么关系?只不过,没有下酒菜……我去拿杯子。」原田走向厨房。
中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竟然会滔滔不绝的说出这番话来,事实上,他最担心的并非让对方服下毒药,而是在此之前,如何设法陪对方一起喝酒。
由于事情来得太顺利,他自己也感到意外。或许是知道对方已是将死的人,心情充份放松的缘故吧!
中野心想:你好好享受吧!反正,你的生命只剩下二十四小时又几十分钟……
「只有乳酪和饼乾。」原田端若盘子和两个酒杯回来了,立刻调酒。
「你……今天没上班?」中野问。
「是的。推销员的工作通常很不规律,忙碌的时候,必须连续工作两、三个星期,但是,碰上空闲,可以像这样休息好几天。」
「原来如此。看来,你也不简单,」
「还过得去就是。啊,再来一杯吧?」
「你还没结婚?」
「是的。」
「这样……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对方离开了?」
「不!」原田笑了。「我本来就不擅于应付女孩子。」
「真的吗?」
「你看,我是这么一个平凡的人,被女孩子看不起,已是家常便饭。」
「可是,这里整理得很乾净呀!」
「嗯……长时间单独生活惯了,很多事情不得不学会自己动手。」
「不过,若是生病就麻烦了。怎么样,想不想娶个老婆?」
「我终究也是个男人。」原田笑了。「当然会想,但……」
「你喜欢哪一类型的女人?内人有位专门替人牵红线的亲戚,我叫她帮你介绍。」中野此刻等于在享受自己的「演技」,反正,说出来的话根本可以不算数,还要拘束些甚么!
两人一起闲聊、谈笑、畅饮。
「我失陪一下!」原田上洗手间了。
这正是中野等待已久的机会!
中野自口袋里掏出装在营养剂瓶内的毒药,迅速在喝剩一半的原田之酒杯内滴几滴。
无臭、无味、透明,几滴就能致死。原田一旦喝下,绝对逃不了鬼门关……
冲水声之后,原田回来了。
「打扰太久了。」中野伸个懒腰。「我该告辞啦!」
「啊,这么快?」
「再不回去,老婆都要起疑了。」中野一笑。「我就把杯里的酒喝掉吧!」
「这样最好。」
两人举起酒杯。
「乾杯!」
「今后请多照顾!」
两人一口喝掉杯内的酒。
中野松了一口气。
原田说:「我陪你走一段路。」
两人走向中野家方向,路上,碰见骑脚踏车的浩子。
「你怎么来到这里?」中野问。
「嗯……」浩子点点头,然后对原田说:「你好!」
「真是乖巧的孩子。」原田微笑。「见到这样可爱的孩子,我也忍不住想结婚了。」
「这样最好。」
「是呀!那我失陪了。」
目送原田的背影,中野心想:再也见不到此人了。
「有女人来我们家哩!」浩子说。
「原来是你!」中野笑了。
客厅里坐著檍田直子。
「抱歉,你休假还来打扰。」
「不,没关系,内人不在家吗?真是!」
「别介意。」
「对了,有事吗?」
「那毒药的事……查出甚么了吗?」
「不,目前还没有。」
「说不定会再出现另外的被害者,一想及此,我就坐立不安……」
「我明白你的感受。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警方必须侦办不断发生的案件,实在无法防患未然。」
「可是……」
「不,当然我们还是在进行搜查,只不过,没办法由多数人手负责。」
直子露出惶惑的表情。中野心想:只好暂时抱歉了。
「反正,绝对是能自由进出该栋公寓大楼的人,如果其中有人暴毙,就可确定了。」
「等到那时已经太迟了!」直子说:「对不起,也许不该向你说这种事,但……」
直子说明松井教授目前所处的窘境,接若说:「如果再有人为此而死,教授一定会被迫离职,我希望能避免这种结局出现……」
直子真挚的表情深深打动了中野内心。但太迟了,一切都已太迟了!
直子似乎认为再多说也没用,便站起身。「抱歉,在你休假时打扰。」
「别担心,一定可以找到的。」
「嗯。」
送直子离开之后,中野回到客厅坐下。心里有种奇妙的感动:现在竟还有学生如此顾虑到恩师。
或许,原田之死,没有人会产生疑问才对。他一向独居,无人对他深入了解,也不可能会有人把此事和中野联想在一块。
已经没有需要了。明天就把毒药送回……
可是,不行!必须确定原田已经毙命之后才能送还,万一……
到时候,把药瓶装在盒子里,匿名寄还给檍田直子即可,这样,再也不必担心甚么。
中野扭开电视机。他完全没有已杀死一个活生生之人的强烈感受。
「啊,叔叔。」浩子笑著。
「你自己在玩?」原田也微笑。
「没有别的人呀!」
「小朋友们呢?」
「小淳在练钢琴,高子练毛笔字,麻子练芭蕾舞……」
「那你一定很寂寞吧?妈妈呢?」
「出去了,和阿姨们聊天。」
「爸爸去上班了?」
「是的。他很伟大哩!」
原田绕到浩子的脚踏车后。「叔叔帮你推。」
「嗯。」
「准备好了没?要出发罗!」
「哇!」浩子高兴的叫著。
原田一直推著脚踏车。他心跳急促,几乎喘不过气来,但他不在乎。
下了坡,刚好绕到公园后面。
「啊,好累。」脚踏车停下,原田深呼吸著。
「真好玩!」浩子显得雀跃万分。
「是吗?等一下再帮你推。」
「嗯。」
原田在附近的长椅坐下,擦拭额头的汗珠。
这一带是公园里高大的林木和围墙之间的沙石道,从任何方向皆见不到的死角。
若是小学生,父母都会警告不能来这里。但浩子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她很沉迷于沙石路面,骑若脚踏车来来往往地玩著。
原田吞咽一口唾液,他觉得口乾舌燥。
浩子在眼前掠过,再次骑回头。
他额头又迸出汗珠,眼中浮现异样的光采,唇际开始微微颤抖。
浩子那白皙的双腿让原田眼中射出眩人的光辉。那猾嫩、柔细的小孩肌肤,再美的女人都没有那样的肌肤……原田所认识的女人都是以金钱交易肉体的……当然,她们的肌肤比不上小女孩……
一旦有过那种经验,就不想再去接触成熟的女人!
哗啦一声,脚踏车倒了。
原田站起来。浩子哭出声。
原田快步跑上前。「不要紧吧?乖,好孩子是不哭的。让叔叔看看,啊,擦伤了,没关系,很快就会好起来。」
他用手帕擦掉膝盖上的泥土。
浩子很快不哭了。
「真勇敢。不疼了吧?」
浩子点点头。
原田的手轻轻摸上浩子大腿。
「好痒!」浩子笑了。
原田凝视著浩子。
一直无法不去在意时间。
中野只是不停地一根按一根的抽著烟。
昨天,就下手了,但,对方今天仍未死亡。那种心情实在非常奇妙。好像觉得还能中止行动,但……
再过一、两小时就是二十四个小时了,那时,原田应该死了。
冷静点!就算失败,也不会受到怀疑。
他正要点燃另一枝烟时,电话铃响了。
「我是中野。」
「浩子她……」
中野从耶莉子的口气,立刻知道事不寻常。难道是发生车祸?他几乎是叫著:「怎么回事?」
「她没有回来,骑脚踏车……警员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人,那个叫原田的人……」
「原田?」
「他在马路上茫茫然走著,手上握著绣著浩子名字的内裤……」
中野脸色霎时惨白。「原田被捕了?」
「是的……但,问他甚么,他都不回答。浩子她……」耶莉子失声恸哭。「她一定……」
「等我一下,我去问他。」
中野用力搁下话筒,冲出警局。
如果再提早一天下手就好了。可恶的畜生!
拦了一辆计程车,匆忙赶回家。途中,见到一辆巡逻的警用摩托车,立刻要求对方在前面开路,不顾红绿灯的直闯前进。
「原田……这恶魔!野兽!」
中野直到此时才发现拳头被自己咬得流血了。而且,又想到:如果药效开始发作,原田就死了,那,根本找不到浩子!
「再快一些!」中野几乎是哀叫了。
「第二章:刑事想杀掉嫌犯时4」
计程车在家门口停住,中野冲向车外。
耶莉子等在玄关前。
「我……」
「浩子呢?」
「不知道呀……」
「原田呢?那家伙在哪?」
「屋里,和巡逻警员一起……」
中野冲进门内。
「你是中野先生吧?」警员敬礼。「我是派出所的关根。这人带著……」
关根拿在手上的是绣有「中野浩子」的内裤。中野亲手写的字,耶莉子绣的。
「我想,应该是你家小姐……」
原田在榻榻米上正襟危坐,但,一看就知不是正常状态,他缩著背,嘴巴半张,眼眸空洞洞的。
「你这家伙!」中野抓住原田。「说,孩子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中野先生!」警员慌忙想制止中野,但,这已经不可能了。
中野拖著原田,让他站起,然后挥拳猛打对方脸孔。一拳、两拳、三拳……
「中野先生,请住手。」
原田的脸孔肿得老高,鼻血也流出来了。
「中野先生。」警员自背后抱住中野。
原田摔落在榻榻米上。
「快说,浩子在哪里?」
「中野先生……」
原田晕厥过去了。
中野踉跄的颓坐下来。
「不可以动粗的。」关根警员说:「你是刑事呀!」
中野摸摸原田的脉搏。虽然微弱,但,还是继续跳动。至少还没问题!
「搜查结果呢?」中野问。
「目前正分别进行搜查,但,范围太大了……」
「一定要设法我到……」中野抱著头。
「我了解你的心情。」
「问过这家伙了?」
「当然。」关根点头。「但,他一直是这种状态……」
「总会有办法吧?」
「也许他的个性本来就异常。」
「可是,这样下去根本找不到浩子,」中野的情绪再次昂奋。「这和小女的生命有关的,就算拷打也要问出个究竟来。」
「这是不行的。」,关根严肃的说:「如果你再动手,不得已,我只好把你逮捕了。」
中野咽了一口唾液。他看了看表,只剩四十分钟就是二十四小时了。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这时,耶莉子来到一旁。「问出甚么了吗?」然后,看了看原田。「啊……」
「太太,请将你先生带到那边……」关根转向耶莉子。
就在这瞬间,中野的手刀飞向关根颈项。低叫一声,关根倒下。
「你……」
「我只有这么做了。就算被免职或关进监狱也无所谓,只要能找到孩子……」中野气急败坏的说著。
他随手撕下窗帘,绑住昏倒的关根之手脚。
「现在轮到这家伙了。」中野抱起原田,带至饭厅。
「怎么办?」
「设法让他醒过来,然后,问出浩子的行踪。」中野让原田坐在椅子上。「泼冷水好了。」
「不要紧吗?」
「如果醒来自由活动,那就麻烦了,把他也绑起来。这里没绳子吗?」
「怎么会……」
「好,我再去撕一些窗帘布。」中野快步离开了。
耶莉子跟若来到饭厅门口,等丈夫回来。她听到撕裂布料的声音。快点,她心里暗叫!
她猛然回头。
原田手握菜刀,正站在自己背后。
「这样就行了。」虽然多花了一些时间,但,中野总算拿著几条布条回饭厅。
耶莉子坐在椅子上。
原田不见了。
「耶莉子,那家伙呢?」
耶莉子脸色异样苍白,两眼圆睁,望著中野。「他逃走了。」
「逃走了?你是怎么回事?」
突然,中野注意到耶莉子左手紧按住腹部。然后,手无力下垂,鲜血如泉涌般喷出。
中野愕然不动。
耶莉子的头无力的往前垂下。
「耶莉子!耶莉子……」
但,她没有回答。
中野踉跄后退了两、三步,颤抖的喃喃自语:「原田这家伙……连耶莉子也……」他摸摸上衣底下的手枪。「我要杀掉他……把他砍成八块。」
是从甚么地方逃走的呢?没有经过玄关,那,一定是厨房后门了。
中野走向厨房。突然,又停下脚步,转身来到壁橱前,拿出用布裹住的毒药瓶,放入口袋。
如果浩子也死了,他也不打算活著。只要喝下那毒药就行!
中野走出后门,看著四周。
有小孩子在玩。
他问:「刚刚有人从这里出来吗?」
「往那边去了。」
「谢谢。」
幸好,那个方向只有一条直行的路。中野往前跑!
不去管他的话,原田同样会死,这点,中野也很清楚。但是,绝不能让他毫无痛苦的死掉,一定要让他饱受折磨,一点一滴的死!
让他早一刻结束性命!
中野边跑,边拔出手枪。
「难道是……」檍田直子停下记录仪表数值的手,喃喃说著。
「甚么事?」松井抬起脸来。
「不,没甚么……」直子想再度把注意力集中于仪表上,但脑海中那种想法却一直挥除不掉。
「教授!」
「嗯?甚么事?」
「我有事和你商量。」
「是哪一类的事?人生方面的,我不行。」
直子笑了。「我知道,你不适合现实世界。」
「你说吧,到底甚么事?」松井也笑了。
「那瓶毒药的事。」直子说:「秋本临死前说毒药放在他的房间里。我不相信他会说谎。」
「嗯。所以呢?」
「我试著去想像毒药确实在他房里,可是,后来大批警员搜查时却没找到,那么,一定是在这段短时间内,有人偷了毒药。」
「不错。」
「这段时间能进入秋本的房间,而且是找寻毒药的,只有一个人。」
「是谁?」
「叫中野的刑事。」
「你认为……」
「这种想法奇怪吗?刑事毕竟也是人,可能憎恨别人,也可能与人相争。如果正好他想杀某人,又发现那毒药,当然很可能藏起来据为己有。」
松井缓缓点头。「这么说也有道理。」
「如果是他拿走……」直子沉思一会儿。「教授,我可以出去一趟吗?」
「当然没问题。但,这样太麻烦你了。」
「别这么说,我只是自己想做……」直子站起身,快步跑向更衣室。
「再来一次试拍,马上正式开拍。」年轻的副导演大声叫著。
「我累了,不能坐下来休息吗?」十六岁的少女明星牧本弥生说。
「再一次就好了。」
「真的就这么一次?」
「一定的。来,我们走吧!」
这是穿学生服的牧本弥生和骑脚踏车的妹妹走在公园道路上谈话的镜头。
「准备……开始。」
「妈妈一定会原谅你。」牧本弥生说。
「姊姊,你也要帮我说几句哩!」妹妹说。
「我……」牧本弥生忘了台词,停下了。
「卡!」,导演叫停。恨恨的说:「这么一点台词,你也该记得住吧!」
「甚么嘛!这样难记的台词。编剧是怎么写的!」牧本弥生歇斯底里的叫著。
「你冷静点。」经纪人立刻走过来安慰她。
「可是,太艰涩了,念起来就很不自然。你可以自己说说看,连字都看不太懂呢!」
「你说甚么!」导演怒叫。
副导演慌忙劝著:「导演,别生气,她还是个孩子呢!」
「混帐,自以为是甚么东西!」导演当然也知道没有人可取代牧本弥生的角色,但是,自己的地位却有很多人可代替,所以,恨恨的不再说话。
但,牧本弥生的怒气却仍未消。「让我休息一下嘛!我好累哦!」
正好在这时候,中野来了。心想:在拍连续剧?
他慌忙把手枪收起来。然后,问一旁的男人:「有人逃向这边来吗?」
「咦?甚么?我很忙,快走开!」
中野怒火往上冲:「喂……」
突然,他见到一辆小孩用的脚踏车。那是……
中野跑过去,将车上的小孩拉下。脚踏车用油漆喷上姓名,是「中野浩子」。
「喂,你干甚么?」,男人跑过来。
「这辆脚踏车是在哪里发现的?」
「这和你有甚么关系?」
中野出示警察证件,大声说:「我是刑警!」
所有人一齐望向他。
「骑这辆脚踏车的小女孩失踪了,快说出是在甚么地方发现的,而且,是谁发现的?」
「是我!」看来像是年轻助手的男人站了出来。「就在那后面,树林和围墙之间。」
「谢谢!」中野往前跑。由于速度过快,差点撞上牧本弥生,他脚步踉跄,丢下一句「对不起」,继续往前跑。
浩子在树丛里,神色平静,恍若熟睡一般。原田在她面前,双手抓住胸口,已经断气了。
「浩子……」中野喃喃念著,拔出枪。他对准原田的尸体扣扳机。子弹的作用力使尸体跳动了。
「中野先生!」有人大叫。
是关根!他也拔出手枪,双手紧握。
「把枪丢下!」
中野将枪口移向关根。
当关根的子弹射入中野腹部的同时,中野的子弹也击中关根的大腿,他仆倒在地。
中野丢掉手枪,毫不在乎伤口冒出的鲜血,抱起浩子。「浩子……我们回去吧!」
中野迈步往前走著。
拍片的人们都围过来了,见到这种情景,怔在当地。中野慢慢走著,众人慌忙向左右让开。
中野走到浩子的脚踏车倒地之处。
「这是你的脚踏车,爸爸帮你带回去。」
他伸手……但,趴倒在地不动了。
「拍片停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经纪人抱怨著。
牧本弥生微笑。「不是很有趣吗?这么精采的一出戏!」
「又要多花一天时间了。」
「明天要重拍?」
「明天是在电视台的摄影棚里。」
「是吗?」
牧本弥生走向自己的座车。
刚刚差点和自己碰撞的那男人,口袋里掉出一个药瓶,此刻,那药瓶在自己背著的学生书包里。
她还记得药瓶的形状,或许,这就是……
「请帮我签名!」
一位小男孩拿著笔记本跑过来。
弥生在笔记本上划动签字笔……
「第三章:明星想杀死影迷时 1」
「真是悲剧的事件!」松井在研究室里看报纸。
「很难得,教授也会看报纸。」檍田直子说。
「至少,我还识得几个大字。」松井回答。
「教授……」直子也装出笑容。
但,事实上她很明白,目前的状况并非可以开玩笑的严重事态。
中野刑事死了──直子认为可能是中野将毒药带走的希望,也完全失去可循线索。
「女儿被杀、妻子被杀……最后,连自己也死了。」松井非常同情中野。
可是,直子在意的只是那瓶毒药!
「那位刑事身上没带著毒药吗?」
「报纸上甚么都没写。」
「可是,教授,你看看关于杀死中野刑事之女儿的那叫原田的人的报导内容。中野刑事开枪射击之际,原田已经死了。」
「嗯,不错,死因是心脏病发作。」
「你觉得呢?」直子问。
「只凭这点,很难说甚么。」
「至少也有可能性存在。」
「要搜查那位刑事的家吗?」
「我试过了,可是,警方不同意。」直子很不高兴似的说:「他们说没有多余的时间。」
「喂,别发那么大的脾气。」松井笑了。
「啊,对不起。」直子有点脸红。
「不过,中野刑事的家里应该会有亲戚或甚么人去帮忙整理吧?我们或许该去看看。」
直子呆住了。松井从未离开过研究室,更别说主动提议要去甚么地方,可见,他外表虽然装得很平静,但,内心其实非常痛苦……
「这是甚么化妆水呢?」牧本弥生的跟班之一明美拿起药瓶问。
「别碰那东西!」弥生怒叫叱责。
明美不自禁放掉手上的药瓶。
「啊!」弥生跑过来。
药瓶虽掉在地板上,还好有柔软的地毡缓冲,并未破裂。
弥生急忙捡起药瓶,双手紧握。「还好,没摔破!」然后,她瞪著明美。「我不是说过别随便碰我的东西吗?」
「对不起!」明美噘著嘴道歉。
「你那是甚么表情?不高兴的话,可以说呀!」
「没……」
「我不喜欢你这个人,简直看了就讨厌,你走开!」
明美彷佛很生气,但,也不再多说,默默走出房间。
弥生松了一口气,手拿药瓶,慢慢在床沿坐下,凝视著药瓶。「没错,就是它!」
毒药失踪时的骚动,目前已快被遗忘了。读到那篇报导时,弥生就反覆仔细看著报上的照片,心想:如果自己拿到这东西就好了……
所以,对于此药瓶是盛装著那种毒药,她半点也不怀疑。
带著这东西的人似乎是叫中野的刑事。在电视新闻中,她知道中野负责调查毒药事件后,信心更强了。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
有人敲门。弥生慌忙将药瓶放进化妆台下的抽屉。
她目前正在拍摄电视剧,暂时住在饭店,而且竟独自使用最高级的套房。
「谁?」
「是我。可以进来吗?」
「等一下。」
弥生开门。
在传播公司工作,负责照顾弥生的大杉进来了。他才二十多岁,以传播公司的职员而论,还算是新手,不过由于反应相当快,自动的表示愿意负责众人敬而远之的少女明星。
「今天很累吧?」
「嗯。给我一枝烟。」
「啊!」大杉伸手入口袋,同时站起身来拉上窗帘,然后拿出一枝香烟,递给弥生。「最近,很可能到处都有人偷拍你的生活照。」
「大杉先生,你真行。」弥生微笑。
「别当著外人面前抽烟。」
「我知道啦!」
大杉替她点著了火。弥生深吸一口,很愉快似的把烟吐出。
「明天不知道有没有用餐的时间,所以,最好早起一些,先吃早餐。」
「又要工作?讨厌!」弥生蹙眉。
这种神情也是弥生的魅力之一,但,和电视画面上所看到的不一样,和她面对面总是不会太愉快。
「没办法呀!这一行是靠人缘赚钱。」
「薪水一点儿也不提高,却要……」
「我可以保证,下次签约时一定大幅提高。」
「你保证又有甚么用?」说著,弥生随便的躺下。「想喝威士忌呢!」
「不行,这样你明天会起不了床。」
「喝点睡前酒总可以吧?」
大杉叹息著:「好吧!我回房间带来。」
「拜托你了,大杉先生,你真亲切。」弥生讽刺似的说著。
大杉踏出房门,却又回头:「对啦,明美哭了,你又骂她?」
「谁叫她随便动别人的东西。」
「你也不要这样对待她,她虽然动作较笨,至少工作很认真。」
「见到那种人,我就忍不住不耐烦。」弥生说:「快点拿威士忌来吧!」
「好啦!」大杉离开了。
弥生的心思又回到那毒药之上。
使用这毒药来对付的对象早已决定。但,能够顺利完成吗?必须一次就成功才行,绝对不容许失败!
死亡之后也无法检验出的毒药,这实在太好了。
弥生眼中迸出光辉:她想杀掉很多人。
自己成名之后,不断写信或打电话来骚扰的父亲,她想杀掉他。
反对弥生成为明星的学校教师,都是因为他,自己才必须转学。
另外,还有男朋友。大概是看到弥生受许多男人所环绕而吃醋!竟然和她最好的朋友由香利勾搭上了。
由香利背叛了好友,就算被杀,也是罪有应得!
还有那唠叨的老董事长,如果他死了,会由年轻潇洒的长子继承。
在这世界上,弥生希望很多人死掉!
但,问题在于适量,她不知道喝下多少才能让一个人死亡,报上只写著「极微小之量就能致死」。
「总不可能加以实验吧,」弥生喃喃自语。突然,她坐起身来。「对了,可以试试看。」
就算让人服下那毒药,也绝对没有人怀疑到自己身上,因为没有人知道药瓶在自己手中。
无人?不,刚刚明美见到了。
当然,明美可能不知道毒药的事,她并不是会仔细看报纸的人,但,说不定曾在甚么地方见过药瓶的照片……
「对了。」弥生低声念著。
明美就行,只要让她喝下毒药……这时,电话铃声响了。
「搞甚么嘛!都已经……」
她早吩咐一切电话由大杉接听,为甚么……
心里虽然不高兴,她仍拿起话筒。「喂!」
「请问是牧本弥生小姐吗?」
「是的。」
「有人打电话找你。」
「抱歉,电话应该是……」
「我知道,可是,对方表示无论如何要接给你……」
「是甚么人?」
「没有说出姓名,只表示是影迷……要告诉对方你不在吗?」
「等一下。」弥生说:「好吧!接过来给我。」
她心里有预感,一定是那家伙!
「喂、喂!」弥生说。
有一阵漫长的沉默。
「你好。」是年轻女性的声音。
「果然是你!」弥生边点头,边说:「我就觉得是你!」
「是吗?抱歉,这么晚还打电话给你。」
「不必客气。」弥生觉得自己的声音硬梆梆的,这使她更不高兴。「今天又有甚么事?」
「你自己知道的。」
「是上次的连续剧吗?如果是,你就别发牢骚了。」弥生说:「我全心全力的演出,也获得好评,大家都很夸赞我呢!」
话筒另一端传来轻笑声。「弥生小姐,你还是没变。」
「甚么事?」
「那叫做全心全力?再上次的连续剧还比这好呢!」
「哪有……」
「你该知道,在那个时代里,没有人会有那种观点,而且分手时的挥手动作也很可笑。」
「你该去找导演说呀!」
「既然是明星,自己对这些都该有所研究才行。还有,你说话时,语尾仍咬字不清。」
「我正在练习。」
「至少,正式演出时应该注意才行。」
「但,说话时没办法想那么多。」
「明星就该随时注意,不是吗?对了,骑马的部份是采用替身。」
「是经纪人要求这么做的。」
「请你自己演出吧!一眼就知道是别人,未免让人意兴阑珊。」
「没有一点可称赞之处?」
「赞美的话,你应该听太多了吧?」对方说:「虽然内心怎么想是另一回事。」
「大家对我都抱著相当的期待哩!只有你,却以贬损我为乐。」
「那就很难说了。」
「甚么意思?」
「传播公司的人也看出你没有甚么前途了。」
「胡说!」
「否则,为甚么派新人大杉跟著你?假如真打算全力捧你,应该派老手才对。」
「已经开始全国巡回宣传攻势了。传播公司将赌注全部押在我身上。」
「那只不过是一种手段!」
「怎么说?」
「你到别的地方去时,他们正好在东京再力捧新的明星。」
「别胡说八道了。」弥生握紧话筒。「你说,还有谁能跟我相比?」
「南星久美子。」
「那是谁?」
「你不知道的话可以问呀!传播公司已把她视为你的继任人选。」
「乱讲……」
「我说的是事实。」对方说:「这也是为了你好!真正的影迷应该是这样,不是吗?」
「别再说了。」虽是如此叫著,但弥生却无法挂断电话。
「而且,周刊杂志正打算揭露你的私生活,你必须小心点。」
「我甚么都没做哩!」
「真的?那他又怎么说?」
「你……你在说甚么?」
「自己心知肚明的。」对方笑了。「再见!」
电话挂断了。
弥生轻轻放回话筒。
每次,那位「影迷」打电话来过之后,她的心情都无法平静下来……
「我可以进来吗?」是大杉的声音。「威士忌来了。」
大杉手里端著一杯掺水的威士忌。
「谢谢。」弥生接过酒杯,一口喝乾,然后,说:「大杉先生。」
「甚么事?只能喝一杯。」
「你知道南星久美子吗?」
大杉的脸色遽变。
「第三章:明星想杀死影迷时2」
「你一定认识南星久美子吧?」弥生再问一次。
出其不意被问,大杉一副无法否认的困惑神情,只好点头。「啊,我知道。不过,是谁告诉你这个名字?」
「别以为你不告诉我这件事,我还可以让你知道是从哪里得知。」
「我并非不告诉你。」
「那为何不说出来呢?一定是等我不吃香之后,公司打算以她来取代我的地位吧!」
「你别胡思乱想。」大杉轻声细语说著,设法让这位少女明星高兴起来。「可能是哪家杂志记者告诉你这些话吧?真是没办法。不过,为这些小事发脾气,未免太不像大明星了。」
弥生冷冷望著大杉。「像不像大明星,那都无所谓。反正,我心里很不愉快,很没趣!」
「公司除了你之外,还有许多演员,南星久美子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虽然,是有一些明星的天份,但,不可能取代你的地位,因为,你马上会跃升至巅峰,我保证,你根本不需要认为自己会不受欢迎。」
责备大杉也毫无用处,毕竟,他只是听公司行事的傀儡。
从刚刚弥生说出南星久美子之名,而大杉神色遽变看来,弥生就知道大杉说的并非实话……
「算啦!我要睡觉了。」
「啊,那最好。」
大杉彷佛松了一口气,快步离开了。
弥生上床之后,仍是无法入睡。
虽知明天必须早起,但,一想到自己过气了,不受欢迎了,谁都不想再看自己一眼的日子来临,她心里就产生强烈的恐惧。
南星久美子……
「不能视若无睹了。」弥生喃喃低语。
她把毛毯拉至头顶,强迫自己闭上眼。
「接下来是拍摄专辑照片吧?」走出电视台,弥生问。
「嗯。我昨天找到一处很不错的公园。」大杉举起手招呼车子。「天气又好,是摄影的最佳日子,而且,今天你的气色特别好。」
「别乱恭维了。」弥生微笑。
她心中真的很高兴,一方面是今天的拍片过程很顺利,另一方面则是,她本来就喜怒无常。对此,大杉也很了解,立刻趁机赶往摄影现场。
「影迷来信创下新纪录了。」大杉说。
「是吗?」弥生不太关心的颔首。
「年龄层也很广,甚至还有中年男性。」
「是指你自己?」
「太苛薄了吧?我自认为还是年轻的一代呢!」大杉苦笑。「要看一下吗?」
「不必了,我感兴趣的只是信的数量。」
弥生眺望著两旁流逝而过的街景。「大杉先生。」
「甚么事?肚子饿了?」
「不,是南星久美子的事。」
大杉愁眉苦脸了。「昨晚不是说了吗……」
「我知道。我想跟你道歉!」
「道歉?」
「我昨天很累,才会说出那些话,未免太没有涵养了。」
大杉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你这样说……」
「让我们见一次面吧?」
「见南星久美子?」
「没关系吧?一起拍照也行。」
「你以前不会这样子啊!」
「我真的想见她。」弥生说:「看看她是甚么样的女孩。」
「那……我找个时间好了。」大杉暧昧的别过头。「今天天气真好,一定能拍出好照片。」
弥生心想:不希望让我见到她吧?说不定,公司的高级干部已拟妥推销南星久美子的作战计划,如果自己打岔,就会发生困扰……
「啊,是在这里。」
车停了。
弥生并不认为这儿是很好的场所,但,至少是个很幽静的公园。
「在甚么地方拍摄?」
「摄影师应该已经到了……」大杉望望四周。「你等一下,我去找找看。」
弥生慢慢走向小池畔……正好可以松口气。
「是牧本弥生!」有人说。
回头一看,一群女学生正望向这边,相互窃窃私语。
弥生最喜欢这种感觉。无论身在何处,总会有人认识自己,那种拘束感实在太美好了!
「对不起,请帮我签名。」一位女学生拿出笔记本。
「好呀!」弥生愉快的拿出签字笔。
她也跟专家不断练习过快速又具个性的签名。签完一位,又不断递过来笔记本。
虽然是在公园里,但因为面向大马路,特别容易引人注目,影迷们的包围圈愈来愈大,不停的有人递过来签名簿或笔记本。
好不容易找到摄影师而回来的大杉吓了一跳,他排开群众。「对不起……现在没时间了,必须立刻进行拍摄。」
「可是,好不容易才聚集这么多人!」
「以后再说,现在真的很急。」大杉高声向著众人说:「希望签名留念的人请在纸上写下姓名和住址,以后一定会寄给各位。」
群集的女学生们都异口同声表示不满。
「真对不起哩!我不得不走了。」弥生向女学生们笑了笑,边和伸手出来的人握手,边往前走。
突然,有人在她手上塞入纸条。
「啊……」
她环视四周,但都是尖叫不停的女学生面孔。
到底是甚么东西呢?是影迷的信?
好不容易脱离人群,弥生打开纸条:平常负责替你拍照的剑条摄影师,此刻正在替南星久美子拍照。你该清醒了!
弥生回头望著。到底是谁呢?
但是,她只见到一大堆女学生,麝集著看自己所仰慕的明星──不,应该说是看珍奇的稀有动物一般。
是她们之中的一位吗?
「怎么回事?」大杉也跟著回头。
「不,没甚么。」弥生再次移动脚步。
她把纸条紧握于掌中,但并未丢掉,很想丢掉却无法丢掉,似乎是纸条吸附在自己手上!
「今天也是剑条先生摄影吧?」弥生问。
「他今天身体不舒服,没办法赶来。」
弥生心想:信是正确的。
剑条是传播公司聘请的专属摄影师,技术特佳,据说他随时能独立开设摄影公司,却因为和董事长有相当关系,才一直留下来。
自从弥生成名以来,一直都是剑条负责替她拍照。但,现在剑条却替南星久美子拍……
「今天的摄影师虽年轻,却很有实力。」大杉故意夸张的说。
「那一定很有趣!」弥生也没有笨到在这种时候还摆脸色,立刻主动地说:「那我们开始吧!」
「有事吗?」明美畏怯的推开门,问。
「进来吧!我想和你一块吃晚饭,好吗?」弥生很温柔的说。
「可是……」
「偶尔一起吃饭,有甚么关系?经常让你麻烦,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饭店房间桌上摆著最高级的牛排晚餐,两人份。
「坐下吧!喝杯葡萄酒,怎样?要不然喝果汁。」弥生替对方倒满一杯。「平常我很任性,你一定很不好受吧?对不起,我这人一疲倦心性就会不好。」
「不会的。」明美非常困惑,她不知弥生怎会如此温柔,彷佛变成另一个人似的。
「啊,糟糕,我忘了叫沙拉。明美,麻烦你打个电话给服务生,要他们尽快送两份沙拉过来,好吗?」
「是。」明美站起来。「打几号呢?」
「应该是2吧!」弥生心里嘀咕著:到电话那边看了不就知道?但,她却压抑著没发作,还说:「真不好意思。」
在明美打电话时,她悄悄把药滴进果汁杯内。虽然不知需要多少份量,但是,应该「微量」即行!
明美走回来了。
弥生说:「谢谢你,我们乾一杯吧!」她端起葡萄酒杯。「希望你将来也成为大明星。」
两只杯子轻碰,发出脆响。当然,明美不知道那代表丧钟之声!
「明美死了?」弥生瞪视大杉脸孔。「你在骗我吧?」
「是真的。」大杉苦著脸。「真是糟糕,偏偏在这么忙碌的时刻……她的家人方面,又必须应付……」
「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脏麻痹。」
「一定是太胖了。」弥生说。
她想:如果表现得过份惊讶,反而会启人疑窦。不过,实在太妙了,只有那一点点的量……
弥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杀了人,不,就算她明明知道,也不觉得那有甚么关系。
「该出场了。」大杉说。
「替我另外找一位跟班。」弥生说:「最好是比较灵巧懂事一点的。」
摄影机镜头照在今天的清晨秀特别来宾席上,弥生面露快活的微笑。
「啊,是心脏麻痹。」直子看著报纸说。
「因心脏麻痹死亡的人太多了。」松井笑著说。
「教授,你倒真想得开!我现在一看到心脏麻痹这四个字,眼珠都快跳出来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两人很难得──不,应该说是第一次──在下班之后,一起进入餐厅。
「吃饭时别谈这件事。」松井说。
「也好。不过,才只十七岁的少女……报上说她很胖,大概是运动量不足吧!」
「最近的年轻人真差劲。是在做甚么运动的时候突然死亡吗?」
「不,是在电视台里。好像是哪位明星的跟班,所以,现场乱成一团。啊……」
「怎么了?」
「不,是那位明星的名字。牧本弥生……好像在甚么地方听过。」
「吃饭吧!菜凉了就不好吃。」
「嗯。」
两人开始动筷子。
直子心想:这是第一次见到松井穿便服吃饭。
「教授,你为何不结婚?」
「我?太麻烦了,而且,会被剥夺研究时间。」松井回答。
直子不自觉笑了。「你对女性毫不关心?」
「也不能说不关心,毕竟,我也是男人。但如果随时脑海中想到的都是研究公式,对方会很生气吧?」松井满脸严肃的说。
直子心想:自己和松井睡觉的滋味不知如何?
但,她马上吃惊自己竟有这种想法。
「教授。」
「甚么事?」
「如果是我,一定不会生气,而且还把研究公式一一记下。」
「第三章:明星想杀死影迷时3」
「我想,今夜最好不要去。」大杉说。
牧本弥生回头,挑衅似的问:「甚么意思?」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整天跟著你,至少一眼就能看出你打算去见男朋友。」
「既然你能看得出来……」弥生坐在化妆镜前梳头发。「那么,也该知道阻止没用吧?」
大杉叹口气,坐在弥生的床沿。
突然,弥生两眼往上吊,尖声说:「别坐在人家床 上!」
大杉慌忙站起身。「对不起,我一直以为是饭店……」
「这里是我的公寓!你该回去了。」
「我明白,我马上回去。不过,有时你也该听听我的忠告。明美死了,在接受访问时,你还表示心里非常悲伤……如果被发现当天晚上就和恋人住饭店,那该怎么办?」
「这种时候,在饭店外面监视是否有记者跟踪,岂不是你的责任?」
大杉忍不住也板起脸孔,但立刻耸耸肩。「好,随便你,只是,自己小心些。」
说完,他离开了。
弥生走近房门。「我自己的时间,想要做甚么总应该有自由吧!」
弥生换上牛仔裤、皮夹克,戴上墨镜,离开了公寓。
已经是深夜十一时过后,公寓内一片静寂。她来到走廊边缘,推开通往太平梯的门。
脚下一软。感觉上像被丢到半空中,而后急远地坠下。这里是十一楼,地面似乎距离非常遥远!
弥生有相当严重的惧高症。不管是拍电影或电视,只要是站在高处的镜头,都采用替身,甚至到了最近,剧本都由大杉修改,把在高处表演的部份删除。
可是,现在却没办法了。要去见恋人,不得不忍受膝盖的颤抖及心脏紧缩似的不安。
她闭上眼,等心情平静之后,才开始慢慢走下太平梯。如果搭乘电梯从大门外出,一定会被甚么演艺杂志的记者发现。
不必大杉多说,弥生也知道记者们一直想挖掘自己的秘密,无论如何,一切都得谨慎行事。
可是,这一趟,她又不得不走。
好不容易,她下了太平梯,用力深吸一口气。
进入地下停车场,再从车辆的出入口走出,这儿正好是公寓后面。
快步来到马路,已有计程车等待著。刚刚,她事先以电话连络了计程车行。
上了车,她把地图交给司机:「到这里!」
计程车往前走。五分钟后,她才轻松的靠在椅背上。
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那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恋人……
「嘿,真快!」松井看著表。「已经十一时二十八分了。」
如果是其他人,一定会说「十一时半」吧!
直子微笑。
「为了研究以外的事这么晚睡,可是第一次。」
松井和直子是在饭店床上──并非被激情所驱使,而是很自然的成为这样的结局。
那实在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对直子而言,在昨天之前,不,在两人一块晚餐之前,她想都没想过会和松井同床共枕,这只是突发事件!可是,她却毫不踌躇的带松井住进饭店,而且投怀送抱!
「你常来这里?」松井津津有味的望著房间四周。
「和秋本来过几次……」回答之后,直子这才发现,今夜在松井怀里时,竟然一次也没想到秋本。
「是吗……我没让你失望吧?」
「不,没有。」
坦白说,直子得到自秋本身上无法获得的深刻满足。或许,那该算是「质」的满足!
「如果是这样就好……」松井稍微撑起上身,叹口气。「一做不习惯的事就会腰痛,大概年龄太大了。」
「教授……」直子忍不住笑了。
松井也跟著笑出来。
「我是第一次见到你这种笑容。」
「研究获得成功时,我也会大笑的。」
「那还算是笑吗?我都以为你在生闷气呢!似乎认为应该可以更好……」
「我是对自己生气,因为,还不够努力。现在也是一样。」
「这种事情并不是努力就能做好的。」直子悠然感觉自己又在恋爱了。
「真的吗?」
「至少,它没有公式。」
「应该会有定理存在吧!」松井很认真的说。
「是有,洗澡的定理。」笑著,直子滑下床,慢步走向浴室。
穿好衣服,吹乾头发,正好松井腰际缠著浴巾出来。见了这光景,直子微笑,松井彷佛很不自在。
他搔搔头。「这种样子很可笑?」
「不,我不是为此。」
「那又为甚么?」
「我总觉得你像是穿白色研究衣走出来!」
确实,直子心里是有这种印象,也许,不论何种穿著,松井都是毫无虚饰,露出同样态度的缘故吧!
在松井穿衣服时,直子打开电视机。好像是夜间秀吧!正在品评偶像明星,萤光幕上出现穿泳装的少女──肉体已是成年了──的照片?还打出姓名和三围尺寸的字幕。大概都是目前当红的明星吧?可是,直子一个都不认识,似乎看起来脸孔长相都差不多。
直子心想:真会有人看这种节目?
就在她伸手想关掉时,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脸孔,而且打出了「牧本弥生」和三围尺寸的字幕。
牧本弥生……对了,是跟班因心脏麻痹死亡的那位女明星,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对了。」直子终于想起来。
她在报纸上读到,中野刑事死亡时,牧本弥生正好在现场拍片。
当时,牧本弥生还发表感想。「虽然害怕,但是,内心却非常感动。」
牧本弥生的跟班因心脏麻痹死亡,只有十七岁。这其中,难道会有关联?
「你在想甚么?」松井的声音。
「我想起一件事。」直子说明牧本弥生之事,接著说:「你认为她有机会拿到吗?」
「嗯……很难说完全没有。但,十六岁的孩子会想杀人吗?」
「也许没想到会是毒药吧!而且,教授,十六岁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种年龄可以为了憎恨而下手杀人哩!」
「是吗?」松井还是一副无法相信的表情。「我在十六岁的时候……」
「我去见她。」
「见谁?」
「这位牧本弥生啊!」直子回答。
电视画面上正播出牧本弥生被选为最受欢迎的偶像明星之画面。
「你看,是第一名呢!」
大杉很兴奋的播放昨晚录下的节目给弥生看。
「是吗?」弥生显得不太有兴趣,打个大呵欠,她觉得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昨晚你几点钟睡觉?」大杉皱著眉问。
「四点钟。」
「太过份了,总不该影响到工作吧?」
「没问题,我可以工作。」
「你那恋人还真厉害!」
弥生瞪著大杉。「不必你操心……」
「要我别管,是吗?但,你要知道,你是否受欢迎和我的生活有关哩!」
「那你就去叫早餐送上来吧!」
大杉打电话给经常来往的那家咖啡厅,点了土司面包和荷包蛋。
「赶快换衣服吧!」说完,他走出阳台,深呼吸。
基于和电视台很近的理由而选择的这栋公寓,空气当然不可能多好了,但,至少比摄影棚和电视台的大厅好多了。
底下是一片扰攘的车水马龙。
大杉背向阳台门,问:「换好衣服了吗?」
但,没有回答。
原来,弥生在沙发上睡著了。
「快点醒来!」
弥生是穿著睡衣。似乎也想换衣服,钮扣解开一大半,露出白皙的胸部。
大杉忽然停住想摇对方肩膀的手之动作。然后,轻轻用手指爬上敞开的胸口──那一点也不像十六岁少女应有的丰满,还散发出炽热的气息。
大杉伸出舌头舐舐嘴唇,呼吸急促了。
解开剩下的钮扣,衣襟完全敝开……
但,门铃响了。
「滚开!」大杉狠狠地咒著。
门铃又响了。
大杉深吸一口气,离开弥生身上。
「抱歉,让你久等了。」
送早餐的男人见到是大杉开门,似乎有点失望。
付了帐,将盛放土司面包和荷包蛋的盘子端入。这时,弥生睁开眼。
「啊……我睡著了。」
「早餐送来啦,壶里的咖啡都快凉了。」
「哦?那就先吃吧!」
弥生拉拢睡衣前襟,走向摆早餐的茶几。她似乎未发觉大杉曾抚摸过自己胸部。
「拿报纸来。」弥生说。
大杉从信箱拿回报纸来。
「看看电视节目栏。今晚的「家族日记」是否介绍情节?」
「嗯……」大杉翻开最后一页。「啊,有了。还有照片呢!你和片仓的。」
弥生拿著土司面包,一手自大杉手中抢过报纸。「为甚么拿这张照片?这张拍得那么丑。」
「没关系,反正报纸刊出来都不会很清晰。」
「可是,我不喜欢。以后要小心些!」
「是的。」大杉严肃的点点头。
也许,他知道反对也没有用吧!
「今天是周刊的出刊日,「M周刊」有你的专辑照片,待会儿该去买来看看。」
「如果拍得不错,拿给我看。」
「不会有问题的。」说著,翻动报纸的手忽然停住,双眼圆睁,喃喃自语:「这……怎会这样呢?」
「怎么了?」弥生抬起脸问。
「不,没甚么……」
「有甚么消息吗?让我看看。」
大杉不得已将报纸递给弥生。弥生眼中立刻飞进「南星久美子」几个大字。
她丢下土司面包,看看该周刊的广告词:王牌新星初次露面,南星久美子独家专题报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弥生将报纸对准大杉掷过去。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从甚么地方捏造出……」
「捏造?是吗?」弥生冷冷说著,将咖啡一饮而尽。
「第三章:明星想杀死影迷时4」
这就是南星久美子?
弥生要大杉去买回周刊,又把他赶出门,然后,翻开周刊。
十六岁……和自己同年,但,看起来很幼稚。弥生心想:也许自己初出道时也是这样吧!
大杉虽然像是很慌张,但,周刊介绍新星,所属的传播公司不可能不知道。是他在自己面前故做慌张呢?抑或是公司的高级干部都没让他知道?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在弥生不知不觉之中进行。
「甚么嘛!这种女人。」弥生恨恨说著,丢掉周刊。
掉在地板上的周刊简直像在嘲讽弥生似的,正好,翻开在南星久美子的专辑照片那页!
愤怒和焦躁使弥生的脸颊火烫般的炽热,但,弥生很明白,那少女马上就会成为受欢迎的女明星!
她不只是被塑造的傀儡,单从照片上也能明显感觉出有著谜般的魅力。而那种魅力是弥生所缺少的,也难怪传播公司会全力捧她了。
当然,自己和她也许会被并誉为「友好的竞争对手」,而被迫一起出场。但,可以预见,南星久美子之名会比牧本弥生更为轰动……
电话铃响了。
弥生半无意识的拿起话筒。
「周刊已经看过了吧!」是那位影迷。
「嗯。那又如何?」
「别装蒜了,你心里明明很生气……」
「你也太爱管闲事啦!」
「其实,你也应该考虑自己的未来了。」
「甚么意思?」
「南星久美子会成为大明星,她和你同样是少女偶像型,会拉走你的影迷。所以,在尝到惨痛经验之前,你最好回去当个平凡的女学生。」
「开玩笑!」弥生笑了。「我的演出已经排到明年了。」
「你明知道那种东西根本一无是处的。我是你的忠实影迷,才会对你提出忠告。」
「那么,你何不成为南星久美子的影迷?」弥生说。
话筒里传来轻笑声。「我是你的影迷,不管你如何凄惨,还是你的影迷。」
「我都感动得快掉眼泪了。」弥生说:「若是这样,应该能对我有点帮助吧?」
「你希望我做甚么?只要能力所及,我一定帮忙。」
「是吗?」弥生重新握紧话筒。「那,你帮忙找南星久美子的弱点。」
「弱点?」
「是啊!譬如,她怕水或怕狗之类的。这些总是会有才对!我想,你一定知道。」
「不错,我是知道。好,我会帮你调查。不过,你若是太露骨的欺负后辈,会产生反效果的。」
「这我知道。」
「也许吧!好,我会再打电话给你。」
影迷挂断了电话。
弥生默默注视著电话。
突然,门铃响了,她站起来开门。
「抱歉,冒昧前来拜访。」女人自称是檍田直子。
「别客气,反正下午之前我都闲著。」弥生满面笑容的请对方坐下,然后打电话至咖啡厅叫人送咖啡过来。
「有何贵干?」弥生问。
「关于毒药的事……」
弥生已经习惯于控制自己的表情。不管是疲倦或不高兴,甚至遭遇甚么不愉快之时,只要面对摄影机,就不能表现出来。这种时候,她学会面无表情的应对。
檍田直子说出「毒药」两字时,她看来毫不惊骇,完全是训练有素的缘故。
她只是眨眨眼,反问:「毒药?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她的心脏几乎都快跳出来了。如果是刑事或记者说出这种话,那还是预料之中,但,眼前这人看来却不像……
真危险!对方很明显是在窥伺自己的反应。不过,已经不要紧了。
「我想你应该记得才对,报纸上曾刊出无法检验出的毒药的事?」檍田直子说。
弥生装成很热心地听著。「是那位已死的刑警带著毒药?好可怕!不过,很刺激哩!」
「那么,你的跟班,是吧?听说她因心脏麻痹死亡,会不会是因为那毒药……」
「怎么可能呢?明美是太胖了!而且,没有人想杀她的,她是个开朗的好人。」
「也不见得是有人想杀她才如此。那容器看起来不像是盛装毒药……或许,明美小姐捡到药瓶……」
「这个嘛……」弥生装得像在沉思。「应该不可能!当时……明美并未跟来,对了,就因为她不在身边,我觉得很不方便。」
「是吗……那么是我想错了。」檍田直子站起身。「我该告辞了。抱歉,打扰你宝贵的时间。」
「啊,我已经叫了咖啡呢!再多坐一会儿嘛!我想多知道一点那毒药的事。」弥生故意表现出十六岁少女应有的好奇心,挽留著。
当然,她这么做是为了不让对方起疑,另一方面,也是真心想要多了解毒药。
直子怀著难以释然的心情离开牧本弥生的公寓。
从弥生最初的反应和后来的态度,无法认为她手上藏著那瓶毒药。但,很奇妙的,直子却比未见到弥生之前更强烈怀疑对方持有那瓶药。
没有任何理由。能说的,大概只是女人的直觉。
枚本弥生的一切都太自然了,就是这点令直子介意。那根本就是在电视剧或影片中的她所予人的形象,真能相信这就是真正的她吗?
来见弥生之前,直子先看过她的一部电视剧。而,刚刚见到的,乃是剧中的牧本弥生……
直子决心多注意牧本弥生的行动。
进入电视台的摄影棚,弥生站住了。
在眩目的明亮灯光下,挤满了准备演出的人,南星久美子也在其中。
并不是穿著特别显眼的服饰,也非身材特别高,更非灯光只照在她一个人身上,但,南星久美子在其他演出者中就是显得鹤立鸡群,她身上散发出大牌明星的气息。
南星久美子见到弥生站在门口,立刻走过来。
她以娇美的声音说:「你是牧本弥生小姐吧?我是南星久美子。」
「我知道。」
「虽然我现在还一无所知,但,我会努力的,请多多指教。」
在旁观看的影艺记者们都围过来了。
弥生无法摆明厌恶的表情。她微笑的拉著南星久美子的手。「这行饭是很辛苦的,你要多努力!」
「谢谢。」
摄影师要求著:「两人并肩站好,笑一笑!」
弥生手扶在南星久美子肩上,面对摄影机露出笑容。镁光灯亮了!
在此之前,这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但,如今却必须分出一半,不,实际上,摄影师的焦点一定有百分之八十是在新星身上。
弥生极力压抑著自己的脸皮僵化。
摄影结束,和大杉走出电视台,已将近深夜十二时。
「你的态度真不错,有前辈风范。」大杉说。
「算了吧!一点意思也没有。」弥生深呼一口气,似乎将胸中的郁愤完全吐出。
「直接回家吗?还是先找个地方歇息一下?」
「这……」弥生站在计程车前,考虑著。
电视台大门已一片黑暗,只有她所站的位置还能照到一些灯光。
突然,有人自暗影中冲出。
从脚步声里,弥生感觉得出事不寻常,怔住了。
一个女人跑向前来,手中握著甚么东西。
如果依这情况,弥生绝对会被刺中。但,女人或许没发觉弥生是站在石阶上,彼绊倒了,卡喳一声,切肉的菜刀掉落地上。
「弥生,危险!」大杉用力将弥生往后推。
女人站起来,拾起菜刀,又刺向前。大杉抓住女人的手腕。
他叫著:「快叫警卫!」
「堕落的偶像明星」、「与有妇之夫的恋情公开」、「代表妻子的憎恨之刃」、「清纯派女星的虚像和实像」……
弥生茫茫然躺在床上。这里是她的公寓房间。已经三天了,她都待在房里,一切的工作几乎全被取消,当然,本来是她的演出部份完全由南星久美子取代,于是,片刻之间,南星久美子成为人尽皆知的一流明星了。
忽然,她发觉电话铃在响。
虽明知顶多是周刊杂志或甚么报纸的记者打来,但却不能不接听。
「喂。」
「长时间休息的滋味如何?」是影迷的声音。
「你还是我的影迷?」
「当然。不过,那男人之事我已对你忠告过,算了,过去之事再提也没用。」
「那你就别再说了。有甚么事吗?」
「上次不是要我帮忙吗?关于南星久美子的弱点,我总算调查出来了。」
「哦……是甚么?」
「她有很严重的惧高症,住饭店时,都选择最低的楼层。此外,没有其他弱点了。」
弥生站起身。「谢谢你。」
「别客气了。」
「让我表示一点感谢的心意吧!否则,我会过意不去。送你一盒巧克力,好不好?」
影迷沉默良久。「也好,不过,我不希望别人知道姓名哩!」
「没关系,可以送去你朋友家呀!」
对方还在犹豫不决。
弥生接著说:「那,这样好了。我常在一家商店买东西,彼此都很熟悉,我在那儿买一盒巧克力,托他们保管,你再自行去拿就可以。」
「不会很麻烦吗?」
「不,没问题。反正,我现在有的是时间。」
「那就这么办好了。」
弥生告诉对方商店名称和地址。「我今天就去办,你明天去拿,只要说是「牧本弥生的影迷」就行,我会事先交代。」
「谢谢。」
「这家商店的巧克力很好吃呢!」
「传播公司似乎尚未决定让你复出的时间。」
弥生思索一会儿,问:「你究竟是甚么样的人?南星久美子未公开露面之前你就知道……为甚么如此了解我们传播公司的内情?」
话筒里传来轻笑声。「这是秘密。反正,我和你们传播公司的首脑们很亲近就是。」
「那么……」
「别再追问了。我纯粹当你的影迷岂非很好?以后若得知对你有利之事,我都会告诉你。」
「一切拜托了。」
「我会好好享受你的巧克力。」
挂断电话,弥生跳下床,眼中迸放著光辉。
她自言自语的说:「不错,我不可能就这样被埋没……我不会输给南星久美子。」
她走进浴室,打开化妆台下的储藏柜,拨开叠好的浴巾,从里面拿出那瓶毒药。
然后,带回客厅,放置于桌上,坐下来静静观赏著。
「第三章:明星想杀死影迷时5」
弥生有搜集琐碎东西的嗜好。这也是任何少女都多少会有的习惯,在她的抽屉襄,堆满钮扣、贝壳,以及自己也搞不清楚的外国铜板等物。
「应该有才对。」弥生自言自语。
她在抽屉内翻找著。没错,果然让她找到了。
那是用过即丢的注射器。有一次,她到外国拍片时,因为疲劳过度而晕倒,医生替她注射营养剂。当时,她觉得这注射器很有趣,就保留了一支,连针都完好无缺。
大杉曾苦著脸说:「若被人发现,会以为你注射吗啡或速赐康!」
但,弥生毫不在乎。
弥生把注射器用水洗净,仔细的擦乾,回到客厅。她打开毒药瓶,颤抖著用针插入毒液内,唧筒一拉,就把毒液吸上来了。
「不需要这么多……一点点就行。」
她轻压唧筒,把数滴液体滴回瓶内。
「这样就够了。」
不知何时,她额头浮现汗珠。
把针套盖好,用纱布手帕包好注射器,置于桌上。心想:不管顺利与否,总得试一试!
她开始准备外出。短大衣口袋内放著注射器。正想出门时,电话铃响了。
「喂!」
「情况如何?」是大杉的声音。
「如何?还活著哩!或者我该自杀?」
「别胡说。我也不是轻松的在玩,必须四处奔跑,请记者们别再报导你的事情。」
「对不起。」弥生叹息了。「让你增加困扰!」
大杉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没关系……只要你能了解就好。至少,目前还没到封杀你的阶段,也不必过份悲观,等事情冷淡下来,你又能露面了。」
「但,到时候南星久美子已经取代我的地位。」
「不,她才刚出道,不可能那么快。最好是你俩能和平共存……」大杉说话很技巧,不会当场反驳对方。「还有,明天的「他人们」是实况录影……」
所谓「他人们」是由弥生主演的电视连续剧。通常,连续剧是预录之后再剪辑播出,但是,这个节目却预定在十三集之中播出四集实况录影,藉此提高收视率。
第一集实况录影预定明天播出。
「这个节目被封杀了吧?」
「不,由南星久美子代替你的角色。」
「是吗……」弥生胸中一阵痛苦,必须掩饰声音的颤抖。
「不过,制作人觉得这样未免太遗憾了,希望无论如何设法安排你演出,所以,以客串的方式……」
「哪有……」她几乎脱口而出:开玩笑!但,好不容易咽了下去。「也好……要我怎么做呢?」
「在剧中,有一场要从大楼屋顶跳下的戏,是吧?希望让你演拉住女主角往下跳的角色。」
「那又如何?」
「渡边导演一向要求严谨,他希望能在大楼屋顶上实际拍摄,但,我说不行。」
弥生考虑很久,问:「南星久美子怎么说?」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很少有机会见到她。反正,你怕高,总必须设法……」
「不,我同意。」
「真的吗?太好了。真高兴你已经懂事!」
弥生唇际浮现一抹扭曲的微笑。
「这盒很不错哩!」女店员说。
「好,就买这盒……等一下,我想在里面放入卡片,明天会有一位我的影迷来拿。我先付钱……能把巧克力也给我吗?我要拿去那边咖啡店写卡片,马上就回来。」
提著巧克力盒,弥生进入马路对面的咖啡店,背对门口,坐在最里边的座位。
等服务生送来咖啡,再次离开后,她才自口袋拿出纱布手帕包住的注射器,打开盒盖,拿出一颗里面有奶油夹心的巧克力……
「麻烦你绑上蝴蝶结。」弥生将巧克力盒放在柜台上,吩咐店员。
「好的,我们绝对不会搞错对象。」
边走出店门,弥生微笑了。当然不能够搞错,否则的话,事情就麻烦啦……
「很难得你会看电视节目栏。」松井说。
直子已停止收拾研究室,正在看报纸。
「啊,教授。我只是看看上次告诉过你的那位牧本弥生有没有演出甚么节目。」
「是那少女吗?」
「嗯。不过,她惹出绯闻 纷,目前已被各节目封杀了。」
「绯闻?」
「似乎和有妇之夫 缠不清,对方的妻子企图刺杀她,还好,没有受伤。」
「那未免太可怕了。」
「女人一旦受背弃,都会很可怕的。」直子说著,瞪住松井。
「教授和助手发生关系,也是绯闻吧?」
「彼此都未结婚,有甚么关系?何况,也不会有人想刺杀我。」
松井笑了。「那不是毫无刺激感吗?」
直子看著电视节目栏说道:「啊,有了……「他人们」……是实况录影呢!看来,她尚未完全被冰冻嘛!」直子叠好报纸。「如果她手上有那瓶毒药,我以为她会为了这次的事绝望得自杀呢!」
「没有人会用那瓶毒药自杀的。」松井回答。
「为甚么?」
「你想一想,喝下那毒药,至少一天之后才会死,而随便从哪栋超高层大楼跳下,都费不了一分钟时间。整整一天,等著自己死亡的心情,谁能忍受得了?」
「这话也对。」直子点点头。
「我要整理一份报告,你先回去。」
「教授……」直子叫住松井。
「甚么事?」
「我……我想约你……」
「去哪里?」
「床上。」直子终于坦白说出。
「你来了。」
一下车,大杉立刻跑过来。
「你以为我会逃走?」弥生挑衅的问。
「不,不是的……都已经准备好啦,」大杉催促弥生走向摄影棚。「啊,对了,关于顶楼的那一幕,已经设法利用道具替代。虽然渡边导演不太高兴,但,没关系的。」
进入摄影棚,马上见到南星久美子满脸兴奋的在其他演员们环绕之下。一见到弥生,南星久美子高兴的跳起来,跑向前。
「弥生小姐!」
「辛苦罗!」
「太好了,我因为尚未习惯,正感到寂寞呢!而且,这又是实况播出的节目……」南星久美子握住弥生的手。「一想到和你同台演出,心里踏实多了……」
「没问题,只要演下去,总会习惯的。」弥生浮现稍显冷淡的微笑,环抱住久美子肩膀。
「你们的台词都写在这边的大纸上,如果一时忘了,可以偷看,当然,最好是不要。」渡边导演略带讽刺的语调说。
弥生根本不在乎对方。
南星久美子却很认真的点头。
「知道吧?这是现场播出,台词不通,观众马上知道,还有,就算念错台词,也要面带微笑,不能露出畏怯不安的表情,这样,观众就看不出来。」然后,他很不高兴的接著说:「反正,这种小道具也显不出真实感,将就吧!」
「我可以在顶楼演出。」弥生说。
渡边眨眨眼,反问:「你说甚么?」
「我在顶楼上演出也不要紧,只要她愿意。」
「但,你不要紧吗?」
「是的,至少,我也还有一些骨气,愿意试试看。对了,久美子小姐,你也一样吧?做为了个新人,甚么都必须尝试的。」弥生说完,见到南星久美子脸色转为苍白,内心不禁暗暗窃笑。
「你呢?」渡边问南星久美子。
弥生立刻接著说:「当然没问题了,是不?」
「嗯……没问题。」南星久美子嗫嚅的回答。
「好,太好了。喂,我们要利用顶楼拍摄,快准备灯光。」渡边开始大声发号施令。
大杉惊讶的跑过来。「喂,你没问题吧?」
「嗯,我总该表现一下自己的骨气。」说完,弥生露出微笑。
爬上顶楼。
一想到这儿离地面几十公尺,弥生就觉得脚底发麻。但,没关系,只要看看南星久美子的脸孔也就够安慰的了。
她那副要死不活的脸孔,她比自已还有更严重的惧高症呢!
弥生希望藉著这个现场播出的节目,让观众亲眼见到南星久美子吓得说不出台词来的场面。她自己也很害怕,但,这是能够和南星久美子一决胜负的最佳机会,她可不希望认输!
已经在摄影棚内预演过了。
「距离正式开镜两分钟!」
弥生拉著南星久美子的手,催著:「到那边去吧!」
两人站在屋顶的一角,隔著低矮的栏杆,可望见几十公尺底下的地面之位置。
弥生也知道自己脸色惨白。
但,南星久美子却全身僵住,闭上眼,不住颤抖。
看这种情形,是不可能说得出台词了。
弥生心满意足的深吸一口气。
「准备完毕。」
「距离正式开拍三十秒。」
风很强!头发在风中飘飞。
「已经快了。」弥生说。
突然,南星久美子睁开眼,望著弥生微笑。「弥生小姐,是快到时间了。」
不是常听的那娇柔的声音,而是成熟、低沉的声音,似乎这才是她本来的声音。
但,弥生惊骇的却是……
「你是……」
「总算注意到了?」南星久美子的声音和电话里「影迷」的声音一模一样。「我不怕高,你呢?看你,脸色那样苍白!」
「距离开拍还剩十秒。」
弥生觉得自己双腿摇晃不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踢掉你是我最大的目标,而我的计划完全成功,你失败了。」
「还有五秒!」
双腿发抖,弥生已无法自我控制了。
灯光忽然转为强烈,但,弥生却颓然坐下。
有人大叫:「喂,站起来,已经开始拍片了。」
「我不能……我办不到。」
弥生双手掩脸,趴倒当场。
开门的是饭店服务生。
「我是大杉……」
服务生点点头,退到一旁,让大杉入内。
弥生失踪已经三天了。
现在,她坐在沙发上,茫茫然望著虚空。脸孔、眼睛,都毫无表情。
「弥生……是我,大杉啦!」
弥生没有任何反应。
大杉叹息著,回头望向服务生。
「本来想连络医生的,因为,我知道她是牧本弥生小姐……」年轻服务生说:「不过,她的记事本里有你的电话号码,所以先和你连络。」
「谢谢。请问贵姓?」
「我是檍谷。」
「檍谷先生,这件事情请你别告知任何人。」大杉拿出三张万圆大钞塞在服务生手中。「一切由我负责收拾善后。」
「是!」檍谷离开了。他的脚步声很有规律的从走廊传来,似是饱经训练。
他把手中的钞票塞进口袋。
口袋里,还有一个盛著液体的瓶子!
「她已经成为废人了。」大杉说。
「那也是她自作自受。」上身半裸,坐在化妆镜前梳头发的是南星久美子。「其实,或许对她而言,这才是真正的幸福呢!她一定一生都在做著明星的美梦。不过,到底是甚么时候呢?」
「我跳槽K传播公司的时期吗?大概还要等待半年吧!你也一起过去。到时候,董事长一定会气得脑溢血哩!这些巧克力是怎么回事?」
「吃吧!那是影迷送的礼物。」
「嘿,这么好!那我也吃一颗。」大杉将巧克力丢入口中,说:「总不会掺毒吧?」
「第四章:服务生想杀死房客时 1」
檍谷的上班时间到清晨五时。
「喂,去喝一杯吧?」
他正在更衣室换衣服时,前辈服务生桑原说。
「很抱歉,我今天有事。」檍谷搔搔头。
「有甚么要紧的事吗?」
「内人身体不舒服。」
「那可不行。」曾经有过妻子缠绵病榻的痛苦经验,桑原很担心的说:「既然这样,为何不早说出来?我可以设法帮你调班呀!」
「不,也没有很严重,所以……」
「那就好。对了,你们还没有孩子吧?」
「是的。」
「那,令夫人会不会是害喜了呢?」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檍谷笑一笑。
「反正,一切要小心。」
「谢谢。」檍谷说完,走出更衣室。
清晨五时过后,但是,天空还很暗。
N饭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
当然,大部份的客人应该还熟睡著,可是,饭店人员都没有休息。
走出员工通用的后门,檍谷向警卫打招呼:「再见!」
「辛苦了。」板著脸孔的警卫,微笑了。
来到车流不息的大马路,檍谷很自然的加快步伐。他脸颊烫红,嘴角掩不住笑意,左手紧握上衣口袋内的那个毒药瓶。
牧本弥生住在N饭店的事,那位经纪人大概会密而不宣吧!这样一来,没有人知道这东西在自己手上。
实在太幸运了!
最初见到这药瓶在牧本弥生身旁时,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
他一直梦想著:如果能拿到那瓶毒药……
而此刻,毒药就在自己口袋里。
当然,很有可能并不是毒药,而是化妆水或甚么东西,但,瓶子的形状和电视上及报纸上所见到的完全一模一样,凭著第六感,他确信一定是那瓶毒药没错。
他很希望能尽快回到家,因此,自然而然的加快脚步,不,应该算小跑步了。
他慌忙警告自己:「保持冷静!反正,家总是家,不会忽然消失。」
很幸运的,他赶上早班电车,不到四十分钟,就已回到家门附近了。
见到公寓时,檍谷看了看表,已经快六时了。
天色已经转亮,路过的住家,有的厨房里已传来准备早餐的声响。
总是在大家起床的时候才回到家。在饭店工作,就是和正常人的作息完全晨昏颠倒。
公寓的住户,最初也怀疑他不知干甚么工作,但,现在都知道了,有时候,还会请他帮忙订房间,因为,员工可以打折。
当然,区区一个服务生,要订房间并不容易,但,檍谷总是接受了,而且,饭店上司待他也不错,经常都能如愿订到房间。
也因此,檍谷和妻子浩美深受公寓邻居们的欢迎。
「虽然年纪轻轻的,但是,很能干呢!」
让中年的唠叨型家庭主妇说这种话,实在不简单。
有时候,檍谷也会想:表现得太完美无缺或许并不太好,说不定反前容易引起怀疑……
道路通往公寓后门。
抬头望向窗户,檍谷停下了脚步。窗帘只拉开一半!
难道……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刻……檍谷迅速躲到附近的电线杆后。他屏住气息,观察著……
不像有刑警埋伏的样子。檍谷再次抬头望向窗户,窗帘已完全拉开,浩美探头出来。
檍谷闭上眼,呼出一口气。
「回来了?」浩美满脸笑容。「今天这么早?」
「吓我一跳!窗帘……」
「啊,对不起,水刚好烧开了,所以……你一定被吓醒了吧?」
「你在胡说甚么?」
「要吃早餐?」
「嗯。」
公寓的格局是六个榻榻米大房间一间,四个榻榻米半的饭厅兼厨房,以及浴室。
坐在六个榻榻米的房内,檍谷窥听隔壁的情形,可以听到谈话声和东西的响声。
檍谷扭开靠在墙边的音响开关,清晨的FM电台音乐流泄满室,这样,就不怕隔壁听到谈话声了。他们的房间在二楼最旁边,不必顾虑另外一边。
「有甚么事吗?」浩美端著盛早餐的盘子,坐下。
浩美二十四岁,由于生活并不富裕,经常穿套头衫搭配裙子,不过,凹凸有致的身材还是无法遮掩得住。她皮肤白皙,容貌姣美,虽是平凡的家庭主妇模样,眼中仍散发出耀眼的光彩。
「你还认得那绝对检验不出的毒药之事吗?」
「嗯,你连作梦都还念著它呢!」
「就是这个。」檍谷将药瓶放在面前。
浩美盯视著药瓶,足足将近一分钟之久,然后,望著檍谷,低声问:「真的?」
檍谷将经过加以说明。
浩美似乎认同了,喃喃自语:「即使是这样……也好像作梦一般。」
「不错。现在我们已拥有最厉害的武器。」檍谷微笑。「大月首相的儿子要在饭店举行婚礼,除了大月之外,其他重要的政治、财经界人物都会出席,这么一来,就可以一次成功了。」
「太棒了。」
「而且,不像定时炸弹之类的东西那样容易被发现,毒药在二十四小时后才会产生效果。」
「第二天,所有人都会因心脏麻痹而死!」
「这是一次大扫除!腐败之物,唯一的办法就是予以清除掉。不过,想来会闹得一团糟。」檍谷笑了。
「那,这次就不需要请求支援了?」
「当然。我自己一个人就行了,这是最有利之点。以前,暗杀一个人需要牺牲同伴,甚至还伤及无辜,但,这次不会了。」
「可是……」浩美忽然有点不安,「这点东西能杀死那么多人吗?」
「毒死一个人只要微量即可。所以,虽然不敢肯定能绝对成功,应该也差不了多少吧!」
两人沉默良久──在预期有重大事件发生时,人类通常不知该说些甚么才好。
FM电台流出轻快的旋律。
檍谷看著浩美,说:「当然,使用这毒药之后,即使检验不出,也知道是这东西作祟,而饭店里的员工首先会受到怀疑,这一来……」
「无法逃得掉吧?」
「应该逃不掉。」
「可是,没关系,杀掉这么多人,被判死刑也甘心!」
「你能逃得掉!组织会帮你。」
浩美摇头。「我们已脱离组织了,现在也不希望得到支援。」
「可是……」
「别再说了,我早已有所觉悟。」
浩美的声音很平静,檍谷也微笑的颔首。
「好吧!就这样。」
「吃早餐吧,都已经凉了。」浩美说。
吃过早餐,檍谷说:「兴奋得一点睡意都没有。」
「可是,不行哩!还是要睡一下,否则会影响工作。」
「说得也是,如果工作出纰漏被开革,好不容易逮到的机会就泡汤了。」
「我帮你 被。」
「嗯。你也睡吧?」
「我也是毫无睡意。」浩美笑了。
「药必须藏起来才行,甚么地方好呢?」
「玄关的鞋柜很少打开,就藏在里面吧!」
「好,交给你了。反正,藏东西还是女人较内行。」
「甚么意思?」浩美一面拉上窗帘,一面瞪著檍谷。
好两床棉被,檍谷正想关掉音响开关,忽然说:「对了……还是播放那……」
「不错,已经五天了。我去准备。」
「我来放!」
檍谷关掉音响开关,拿过录放音机,放在墙边。
「睡吧!」
「嗯。」
清晨的阳光穿透过廉价窗帘,映出一室浊白。两人脱下衣服,换上睡衣。
檍谷先换好,静坐著看浩美穿上睡衣。
「不要看,已经变胖了。」
「是吗?我倒觉得你身材很美哩!」
「谢谢你的赞美……几点钟起床?」
「这……反正大白天嘛,自然就会醒来。也不急,晚上才上班呢!」
「那么,睡吧!」
浩美钻入被窝。檍谷按下录放音机的再生钮。过不了一会儿,扩音器里传出缱绻的声音。
檍谷也钻入被窝。低声对浩美说:「这卷录音带可真够劲!」
「嘘!」浩美怒叫,但,脸上却灿然笑著。「不要胡言乱语。」
「隔壁一定竖著耳朵在听。」
「不能老用同一卷带子,下次该换新的了。」
「就这么办。」
两人各自合上眼。
过一会儿,浩美轻声说:「你听,隔壁的……」
「甚么?」
「隔壁房间……」
檍谷凝神细听。果然不错,隔壁也传来不输于录音带播出的真实生动声音!
「一定是受到刺激。」檍谷愉快的说。
「至少,对他们是有所助益。」浩美说完,转身背向檍谷,盖上毯子。
檍谷一直凝视著浩美──他俩并非真正的夫妻,而是同志,夫妻只是幌子。
而且,事实上两人虽一起生活了将近两年,檍谷却未碰过浩美一根手指。
当然,檍谷心里不时会兴起想拥抱浩美的冲动,这种时刻,他脑海中很自然的想起自己的使命,以及,被逮捕的同志们……
浩美是同志,不是妻子,也非恋人。檍谷暗暗告诉自己,闭上眼。
进入餐厅,直子到处找松井。已经迟到三十分钟,松井当然已经先抵达。
「奇怪……」她没见到似松井的人。
「在这边。」有声音叫著。
「啊……教授,我都认不出来了。」
松井穿两件式西装,高领衬衫,而且,打红领带。
「抱歉……」松井有点不好意思。「百货公司的柜台小姐帮我挑选的,很可笑吗?」
「太潇洒了。」边坐下,直子说:「可不许去追求年轻女孩哦!」
松井似乎松了一口气:「对了,你去看过了?」
「牧本弥生家里吗?是去过。而且,也调查过她的家人,但仍找不到。」
「没问她本人吗?」
「大概再也无法恢复正常神志了。」
「真可怜,才只有十六岁……」
「明星表面上虽然很令人羡慕,但本人并不好受。」
「倒不如躲在研究室里。」松井很认真的表情。
「发现牧本弥生的人据说是经纪人大杉,我想见见这个人。」
「一切都麻烦你了。」
「没问题。你只要专心研究就行,当然,偶尔必须抽空陪我……」
「可是,为甚么找上我这种老头子呢?年轻男人多的是。」松井不可思议的摇头。
直子回答:「这也算是老人福利的一个环节。啊,对不起,我先打个电话。」
「这里算老人之家吗?」松井顺水推舟的说。他会开玩笑,实在可列为历史事件了。
直子打电话到牧本弥生所属的传播公司,她希望能和大杉连络上。
「麻烦接大杉先生……甚么,死了?为甚么?」
对方淡淡回答:「突发性的心脏麻痹!」
直子深深咽下一口气。
「第四章:服务生想杀死房客时2」
傍晚,檍谷至饭店上班后,浩美悠闲的开始打扫房间。公寓的空间不大,花不了多少时间。
不过,自从离开家,加入「组织」以来,一直至过潜逃的生活为止,浩美几乎从未做过这种事,因此,最初单是四个半榻榻米大的房间,就够她累了,还好,到了现在,已经顺手多了。
再将换洗衣物用洗衣机洗净,晾晒好,已经没有甚么事可做。
扭开电视,茫茫然坐著沉思。
──这是很奇妙的心情。和檍谷哲次以夫妻为幌子一块生活已经两年,表面上任何人一定都会认为是相敬如宾的夫妻,但,为了做到这点,谁知道他们彼此是费了多大的心血呢?
然而,已经快结束了。但,不能因此有所松懈!只是,脑海里虽这么想,身体却自然而然的感到不再绷得紧紧的。
每次听到脚步声,或有车辆在窗下停住时,总会紧张的跳起来,以为是警察……
不过,这种日子已经快要划上休止符了,就算那意味著「死」,如果是已达成目的,也值得庆幸!
但浩美发觉自己的心还存在著一种无法否定的感情,令她觉得就这样结束未免太遗憾了!她深知,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已在享受戴上妻子面具的生活。
平凡而单调的每一个日子,这是浩美以前最厌恶的生活,可是,这样的生活已在她的内心扎根。
但那也该告结束了。
萤幕上播放外国影片,恋人们在森林中紧聚相拥,热切亲吻。
浩美不自禁闭上眼。
浩美也知道檍谷常用欲火燃烧的眼神望著自己,但如果允许,两人的生活必然会有决定性的改变,浩美怕的是这点。
维持现况就行了,对我们而言,这是理想的生活。浩美告诉自己。
「该做晚饭了。」她站起身来。
像平日一样,一切都像平日一样。
檍谷轮到夜班时,她总是独自吃晚饭,所以一切都很简单。只是午餐就准备得特别丰盛了!
就在她开始吃晚饭时,门铃响了。
「来啦!」
刚刚楼下的太太告诉她等一会儿要来收管理费,所以,她并未确定是谁按铃,立刻打开门。
「啊!」
门外站著一位男人。破烂的衣服,泛黑的衬衫,满脸憔悴,蓬头散发,胡须不知多少天没有刮了。
一时,她认不出是谁。
「是我,你忘了?」男人苦笑。
「委员长……荣田先生。」浩美目瞪口呆。
「能进来吗?」
浩美默默退到一旁。「怎知道我们在这里?」
「昔日的夥伴嘛!」柴田看了室内一圈。「嗯,生活得满不错嘛!」
忽然,他看见浩美正在吃的晚餐,立刻说:「我饿了,给我吃吧!」
不等浩美回答,他已开始动手了。
菜没有了,他连白饭也狼吞虎咽,完全不顾饭粒掉得到处都是。
浩美哑然了。
一看就知道几天没吃饱过。不只是外表,这人连内心都成为真正的流浪汉了。
柴田吃过后,彷佛整个人活过来一般。
他问:「檍谷不在家?」
「他轮到夜班。」
「是吗?你俩倒是很匹配的一对。」
浩美慌忙扭开音响开关,等音响流出,才压低嗓子。「隔墙有耳,说话小心些。」
「搞甚么?你俩还在玩捉迷藏游戏?」柴田状似愉快的笑了。
浩美怒气上冲。「委员长,你来这里有甚么事?警方一定有人跟踪著你……」
「算了吧!甚么委员长,组织早就解散了。」
「那和我们无关。」
「哦?」柴田很讶异似的凝视浩美。「你的口气好像自以为了不起呢!」
「我和檍谷都是脱离组织的人。而且,你刚刚不是亲口说组织已经解散了吗?」
柴田轻笑。「你还是同样倔强好辩。」
「我在问你有甚么事!」
「甚么事?我只想看看你们到底怎样了。嘿嘿,檍谷这家伙,混得真不赖呀!怎样,他还是那么一板一眼?」
「一点都未变。」
「那么,做爱时也一样了?星期几的几点几分……」
浩美不自觉的一巴掌甩过去,连自己都怔了。
柴田摸著红肿的脸颊,笑了。「真不简单,贞烈贤慧的妻子!」
「请回去!」浩美抑制怒火。「而且,别再来了。」
「这样未免太冷酷无情了,以前,大夥一块杀过人的交情呢?」
「你还想说甚么?」
「我想要钱。」柴田很顺口的说出:「你看,我过著穷困的日子,没关系,能救急就行,拿了钱,我马上走。」
浩美低头考虑良久,然后抬起脸来,凝视著柴田。「如果拒绝呢?」
柴田耸耸肩说道:「若就这样离开,很可能我被迫非偷即抢,一旦被抓,很多事只好说出来了。」
这是在恐吓!此人真是以前曾领导过无政府主义激进派暴力组织的人?
浩美既愤怒,又感到悲哀。她说:「我们没有多少钱,你希望多少?」
「这个嘛……四、五万块钱也够了。」
「哪有这么多钱……」
「也不必现在全部拿,两、三天内准备好就行,我会再来。」柴田站起身。「现在能先给我一些吗?」
浩美默默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五千圆大钞,交给对方。
柴田一手抢过,放入口袋,笑了笑。「打扰了,麻烦代问候你那温柔的丈夫。三天后我会再来。」
打开门,刚好门铃响了,柴田差点撞到楼下的太太。
目送著柴田快步离去,太太有点怀疑的问:「刚刚那人是谁?」
「没甚么……是以前一位朋友。」浩美一时不知如何说明,慌忙拿出钱包。「收管理费是吧?多少?」
好不容易剩下自己一个人之后,浩美不知怎么办才好?为何又发生这种事?
「组织解散了吗……」
这样也好,反正,自己早预料到不可能维持多久,所以,才会跟檍谷两人脱离组织。
赌上自己生命,本来打算投入暴力活动的浩美,在组织里体验到幻灭的滋味,当时的记忆犹新。
虽然参加组织,但是,女性不能参加拟订计划的会议,只是替逃窜的同志做饭、打杂。包括柴田在内,干部们对于女性解放毫无任何理想,而导致失望的浩美决心脱离组织的,乃是柴田竟然企图侵犯她!
柴田说:「在组织里,女人只是男人的泄欲工具。」
对于这句话,浩美感到无比愤怒,她知道,这样的组织维持不久了,所以,和同样对组织绝望的檍谷一起开始独立行动。
但柴田现在却来到眼前。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在如此重要时刻……
「一定要想办法才行……」
楼下的太太对柴田和浩美的情形必定会有所怀疑。
常常就是因为这种芝麻蒜皮的事,导致决定性的幻灭!
无论如何,必须设法解决……
「你是谁?」南星久美子慌忙把香烟在烟灰缸捺熄。
「是南星久美子小姐吧?」檍田直子说:「我能进去吗?」
这里是电视台的小房间。
「没有经纪人不接受采访。」
「我不是记者。」
「那就怪了。」南星久美子讽刺的微笑。「请坐。」
「你的节目排得那么满,要找到你也真不容易。」
「只要我愿意,根本不必找。」南星久美子淡淡的说:「有何贵干?」
「想向你请教大杉先生的事。」
「大杉?他又不是我的经纪人。」
「可是,我听说你们之间很亲近?」
「我是新人,他是传播公司的人,聊聊天,接受一点建议,那是很寻常的事,除此之外,并没有甚么特别交情。」
「是吗?那……你和牧本弥生很亲近吗?」
南星久美子轻笑。「彼此都希望对方失败,这该算是亲近吗?」
「知不知道在哪里找到她的?」
「找到她的地方吗?你为何想知道?」南星久美子的语气略带警戒。
「我没办法详细说明,反正……我把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寄放在牧本弥生小姐那儿,我想,她一定放在身边,可是,她的行李中却找不到,所以,或许是放在她被找到的地方……」
「这倒有趣!不过,我想没有这种可能。」
「为甚么?」
「饭店房间每天都会打扫吧?」
直子情不自禁上身前倾。「饭店?哪家饭店?」
「好像是N饭店,不过,房间号码就不知道了。」
「谢谢你。」直子忽然站起。
「你到底在找甚么东西?」
「这是最高机密。谢谢!」
直子一离开电视台,立刻拦住计程车。
「柴田先生,可以了,不要再喝啦!」关东煮摊子的老关说。
柴田是这摊子的常客,当然,付帐是不太乾脆……
「今夜没问题。」柴田得意的说:「有时候,我身上多少也会有点钱的。」他掏出五千圆大钞让老关看。
「看来你今天找到好工作了。」
「还好。」柴田一笑。「再过两、三天,还会有另外一笔收入。」
「那实在太好了。」
「再帮我倒杯酒。」
「吃点东西再喝吧!」
「我知道……」
三十分钟后,柴田蹒跚的离开了。
关东煮老板跑向公用电话。
「喂,喂,探长吗?」他的声音完全变了。
「怎么回事?」
「柴田身上好像有一点钱。」
「从甚么地方来的?」
「不太清楚,不过,似乎有问题。」
「嗯……好,随时注意他的行动。」
「会是以前的夥伴吗?」
「如果是的话,那更求之不得了。」
电话那一头传来笑声……
「第四章:服务生想杀死房客时 3」
「柴田说出那种话?」听完浩美的话,檍谷问。
「是啊!他说三天后会再来,要我们准备妥四、五万圆。」
「这混蛋东西!」檍谷喃喃念著:「竟然在这关键……」
「没办法呀!怎么办?」
檍谷沉思著。「四、五万圆是还可以凑得出来……」
「问题就在这里。」
檍谷望向浩美:「你的意思是?」
「如果是一百万或两百万,也许一次付清就能了事,因为,柴田可能带著这笔钱逃往别处。可是,四、五万个能做甚么呢?吃一吃、喝一喝,差不多也就花光了,这一来,他必会再回头来找我们。」
「由我告诉他!至少,他曾经是委员长,应该知道事情轻重才对。」
「那是你没亲眼看到他的样子,才会这么说。」浩美显得很不耐烦地说道。「不能和以前的委员长之印象联想在一起,他现在已成为一个真正的流浪汉、寄生虫了,企图从我们身上榨钱花用。」
「这未免太可悲了。」檍谷深深叹息。
也许,他虽然已经脱离组织,但,内心之中总还盼望组织能对自己有所支援吧!
「该怎么办才好呢?」
不知何时开始,檍谷将一切决断都交给浩美。
「问题并不在于钱。」浩美缓缓考虑著,说:「如果四、五万圆能封住他的嘴,那……反正,我们只要能拖到大月首相的儿子之婚礼那天就行了。」
「也就是一星期后。」
「是吧?不过,问题在于警方一定有人监视著柴田的行动。」
「嗯,一定会有。」
「如果知道柴田手边突然有钱,必会设法查明来源。」
「是吗?那,会跟踪柴田……」
「就很可能知道我们这里了。」浩美点头。「而且,如果为了某种原因被带至警局,只要一杯酒,柴田很可能轻易说出我们的事。」
檍谷叹息:「糟透了,该怎么办才好?」
「也不能由我们主动去找柴田,那等于故意让刑事注意到我们。所以,没办法,只好让他来这儿了。」
「给他钱?」
「嗯,这点钱,我手边还有,不必再去提款。」
「然后呢?」
「请他喝茶。」
「喝茶?」
「当然掺进那毒药!」浩美的语气,好像是在咖啡里掺入牛奶或方糖一般。
「那……」檍谷哑然。「真打算这么做?」
「当然,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可想。这是大事之前的小事,而且,正好藉此实验药效。」
檍谷低头──到目前为止,他在脑海中几十遍、几百遍的想像若暗杀政府要员之事,但是,此刻两人所谈的是实际的杀人计划,而且是要杀掉昔日的领导者……
「你觉得呢?」浩美觉察檍谷动摇的意志,问:「如果你反对,我……」
「不,你说的没错。」檍谷慌忙回答:「只有这个办法了,我也赞成。」
「哦……由我负责执行。」
「不,那不行,这是我的工作。」
「有「大事」等著你去完成,「小事」由我来。」浩美微笑。「而且,在此重要时刻,万一你请假,很可能漏掉甚么重大的消息,你还是照常上班。」
「这……话是没错,不过,你一个人不要紧吗?」说著,檍谷却因心里松了一口气而羞耻。一想到浩美可能觉察,他更是难过了。
「别担心,泡茶我还会的。」浩美笑了。「啊,忘了替你泡一杯茶。」
她轻快的走向厨房。
「甚么地方?」
背后突然有人说话,刑事吓了一跳,回过头。
「啊,探长……」
「柴田那家伙呢?」
機本探长,五十岁出头的年纪,予人一种随处都可见到这样的人之印象。
年轻刑事则是高大魁梧,即使躲在公用电话亭暗影中监视,还是格外引人注目。
相形之下,站在旁边的機本则是谁都不会在意的,这点,以刑警的职责而论,是相当有利!
「那家咖啡店里。」刑事望著马路对面。「你看,他刚好走出来。」
「嗯,看来乾净多了。」
柴田还是那一套破烂衣服,不过,衬衫己换新,头发也剪过了。
「看来不像有很多钱的样子。」機本说:「否则,连外套和长裤都该换新的了。」
「谁给他钱呢?」
「谁知道。」機本耸耸肩。「这个世界上,好管闲事的人太多了。」
柴田愉快的抽著烟,不久,开始往前走。
「跟踪他。」刑事正想行动。
機本拦住他。「不,等一下。」
「甚么事?」
「由我跟踪,你可以回去了。」
「探长……那么,我们一起。」
「不,你回去吧!」说完,機本迈开脚步。
刑事耸耸肩,朝相反方向走去。
機本以和柴田同样的步调跟踪著,不久,忽然加快步伐,追上柴田。
「喂,你不是柴田吗?」
柴田怔了一下,回头,脸上露出苦笑。「怎么了?又是你!」
「看起来精神很不错嘛!最近如何?」
「别装了,你们明明监视著我的一举一动。」
「监视你?」边本大声笑了。「开玩笑!我们可没那么多闲工夫,要监视每个流浪汉,再多人手也不够。」
「流浪汉?你还敢讥笑我?由于证据不足无法将我起诉,就设法断绝我的一切工作机会,让我变成这么落魄,这都是你的功劳!」柴田的声音由愤怒而颤抖。
「我只是完成自己应尽的义务而已,」機本淡淡的说:「怎么样?要不要我帮忙替你介绍工作?」
「算了吧!这种生活已习惯了。」
「别太倔强,看你这身打扮就知道了。」
柴田默默想往前走。機本抓住他肩膀。「等一下,我也不是想毁掉你的未来!」
「放开手!」
機本把手缩同口袋里。「你不可能永远玩著革命游戏,该放聪明些。」
「我知道,你快走吧!」
「我当然会走。现在还是执勤时间呢!」機本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万图大钞,塞入柴田手中。「拿这点钱去买一套像样点的衣服。」
「干甚么?这算甚么!」
「再见了,如果你真有心,可以找我。」機本转身。
「喂,你的钱我不要!」柴田怒叫。
機本自顾自快步离开。转过十字路口,他躲起来,窥看柴田的反应。
柴田一直盯著那张万圆大钞,不久,耸耸肩,将钱放入口袋,快步往前走。
機本笑了。
这家伙再也不是革命运动的人物了,如果再使用点手段,说不定能使他成为线民……
那个组织的成员,目前不知行踪的有四、五人,或许,柴田能帮忙找出这几个人。
「抱歉,让你久等了。」
进入客厅的,很出乎意料之外,是位有点阴沉的矮小男人。
直子一直想像对方是肥胖、满脸油脂的人物!
「真不好意思,百忙之中打扰您。」直子说。
「不,别客气。听说敝饭店有你正在找寻的东西?」
「是的。」直子颔首。「我简单说明,尽量不耽误您宝贵的时间。」
「嗯。」N饭店负责人船木靠在沙发上。
直子从毒药的失踪开始,说到自己追查的经过。从南星久美子那儿得知牧本弥生精神异常之后是住在这家饭店时,要再继续调查,对直子而言,是相当大的难题,因为,她不知道该问甚么人才好。
所以,她才下定决心前来,把一切都据实向饭店负责人说明。
「当然,不能确定牧本弥生小姐一定带著那瓶毒药,然而,可能性相常的高,因为,她的经纪人大杉就是突然间心脏麻痹死亡。而,依我的调查,他平常并没有心脏的毛病,所以,很可能是误服毒药。」
「原来有这样的复杂原因。」船木说:「不,这是很重大的一件事。」
「如果毒药和垃圾一起被丢弃,那还好,但,药瓶看起来像是化妆瓶,只是,说不定在这段过程中,已改盛装于别的容器了。」
「我们能够帮上甚么忙呢?」
「能否问服务生或清洁工是否见过那样的东西呢?最好的话,当然是问当时负责牧本弥生小姐所住的房间之服务人员。」
船木凝视天花板,考虑很久,说:「我尽可能试试看,不过,我这儿客房和从业员工很多,需要多费一点时间。」
「那当然。」直子微笑。「真的很感激您!」
她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爽快的帮忙。
「没甚么,我是为了房客们的安全设想。只是,有件事希望你能答应。」
「甚么事呢?」
「如果这件事走漏风声,将引起客人们的不安,也会替我们带来困扰。我会告诉你调查的结果,但,请你千万别声张出去。」
直子心想:对方这种要求也是合情合理。
「我可以答应您。反正,我的目的是拿回那瓶毒药。」
「那实在太好了,就这么办,我会尽快告知你调查的结果,请给我地址和电话号码。」
「好的。」直子拿出名片,在上头加写上家里的住址和电话号码,递给对方,「请多多指教!」
「白天是在「松井研究室」吗?」
「是的。如果有紧急连络,而我不在研究室,请直接告诉松井教授,他知道这一切。」
「这么说,知道这家饭店之事的只有松井教授和你两个人了?」
「不错。」
「那就好,啊……」船木从内口袋拿出一张小卡片。「凭这张卡片可免费在一楼咖啡厅喝咖啡和吃蛋糕,你应该会喜欢吧?」
檍田直子告辞了。
船木静坐在沙发上思索著:怎会在这种重要时刻发生此事呢?
大月首相之子的婚礼就在下周,宴会组的所有人员都在全力筹备,假如被人知道那瓶检验不出的毒药是在这家饭店失踪,会变成如何呢?
宴会席上都是政界和财经界的要员,警卫当然很森严,注重安全第一的警政当局若得知毒药之事,很明显会换到另一家饭店。
N饭店的损失,包括形象的破坏,将无法估计。
船木认为,这件事不能让从业人员知道。如那女人所说的危险,只有百万分之一的概率,但N饭店的损失却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到时候,自己的地位将会动摇……尤其,副董事长野泽正眼睁睁等著自己的失败机会。
「檍田直子吗……」船木凝视著名片。
首先,要设法解决掉这个女人……
「第四章:服务生想杀死房客时 4」
浩美在窗畔见到柴田来了。
终于来了!虽然,她内心盼望对方不要来,但,对方还是来了。这样,只好横下心啦!
浩美将毒药滴入茶杯里,只有些微的量,真不敢相信这样就能毒死一个人!
只要用这茶杯泡茶就行。如果柴田喝下……
门铃响了。
柴田微笑的进入。「打扰了。」
「请进!」浩美让至一旁,再看看走廊的动静,才关上房门。
「檍谷去上班?」
「是的。」浩美边播放音乐,边回答。
「在N饭店上班?」
浩美惊讶的望著柴田。「你怎么知道?」
「我有很多情报来源的。」柴田盘腿坐著。
浩美注意到柴田全身都是新衣服。而且,只靠上次拿的五千圆,不可能买到这种衣服。
他是从甚么地方得到钱呢……
「我替你泡茶。」
「没有酒?」
「檍谷不喝酒。」
「那家伙根本不会享受,一点情趣也没有,真不知你怎会和他生活在一块。」
浩美没有回答。泡好茶叶,端上桌,手并未发抖。然后,她拿出茶点。「请用吧!虽然没甚么好招待。」
柴田拿起一块饼乾丢进嘴里,吞下之后,一口把茶喝光。
浩美的心脏在瞬间转剧,但立刻回复正常。
不安是于事无补的,也许,女人有时候比男人还要残酷!
「抱歉,上次不该用恐吓的态度。」柴田说:「只是,我已经受够了穷困。」
浩美默默站起,从餐具橱里拿出信封,置于柴田面前。「里面有五万圆。」
「真不好意思。」柴田一把抓起,放入口袋。
「请你别再来这里了。」
「这样未免太冷酷吧?我们是老朋友呢?」笑了笑,柴田说:「虽然我现在落魄,却还是想有一番作为的。」
「甚么意思?」
「你们一定打算干甚么事吧!让我帮忙。我虽不是甚么委员长了,但可以在你们手下帮忙跑腿,否则,白拿钱也是于心难安。」
「你可以不必在意。」
「别这么说,我们毕竟曾经是同志,不是吗?」柴田伸手向浩美肩膀。
浩美迅速闪开。「回去吧!我们……并不想干甚么。让我们安静的住在这里就行了。」
「别瞒我了,我一眼就看穿你们别有企图。」
浩美决心不理对方,拿著空茶杯,站起身。
但,她不该背对著柴田!
柴田自后抱住她,立刻,她被压在榻榻米上。
「住手,你想做甚么?」浩美大叫。
柴田一手抓过座垫,压住浩美的脸,马上骑在浩美身上,另一手掀起她的裙子。
浩美拚命挣扎,但,她终究敌不过男人的力气。不得已,猛用指甲抓向柴田手臂。
「你这臭婆娘!」柴田转而用力按住她的头。
但压在浩美身上的力量减轻了。浩美猛力一拱,柴田被摔向一旁,她马上用手肘全力击向柴田腹部,柴田踉跄的滚了两圈。
浩美跳起来,跑向厨房拿出菜刀。
柴田爬起,见到浩美手上的刀,无奈的耸耸肩。「哼,我会再来的。」
「再来的话,我就杀掉你。」
柴田总算出去了。
浩美将房门上锁,挥上链条,颓然坐在榻榻米上,她的身体还在不断发抖。
会再来吗?
只要毒药生效,柴田不可能再出现……
「檍谷太太……」门外传来隔壁太太的叫声。
「来了!」她慌忙拉整衣服,跑去开门。「有甚么事吗?」
「有人送我一点东西,我想分送给邻居……啊,你在做饭,对不起,打扰了。」
浩美这才发现手上还握著菜刀。
时间已经很晚了。
午夜十二时已过,直子快步走向自己家。
最近由于有论文发表的演说,她和松井两人忙著准备,连约会也没时间了。
N饭店一直没有丝毫连络。都已经过了三天!看来,明天必须再打个电话问看看……
由于对方答应帮忙,直子不好意思催促,但……
离公寓很近了。直子忽然停下脚步。
前面有两个男人挡住!
「请让开!」直子说。
背后也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又是两个男人挡住退路。
直子感觉自己脸孔转为苍白了。
「想要钱?我身上没有多少……」
话还未说完,男人们已经冲上来。
对方有四个人,想抵抗都无从抵抗。
嘴巴被蒙住,下腹被踢,眼前一片黑暗。手臂也被用力往上扭,她尖叫,但,声音传不出手帕!
「别杀她!」一个男人说:「扭断她一条胳臂,让她暂时无法行动就行。」
「真没意思!这女人不赖,先玩过再处理。」
「不行,这里可非荒山野外,快动手。」
「好吧!你忍耐点,不会太痛的。」
直子的手臂被对方用力往上扭,痛楚令她眼前一暗。心想:一定断掉了。
「干甚么!」有人怒叫:「别动,这里是警察。」
「快溜!」
直子被丢在路上,男人们仓惶逃走了。
「不要紧吧?」
听到声音,直子怔了一下,抬起头。「教授!」
「还好,天色很暗,对方未来得及看清楚就逃了。」
「太好啦!我的手臂差点被扭断。」直子抚摸著还疼痛不已的胳臂。
「这些人太过份了。你不要紧吧?」
「嗯……可是,你怎会来这里?」
「吃午饭的钱是我借你的,我打算要回来。」说著,松井笑了。「坦白说,我正想邀你出去。」
「怎会突然想邀我?」
「抱歉,不行吗?」
「我只好突然答应了。」
两人首先至通宵营业的咖啡厅填饱肚子。
「不过,对方为何要伤害你?」
「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不是为钱,只要扭断我的手臂,让我暂时无法自由行动。」
「这么说,对方是针对你了?」
「不错,这就奇怪了……我没有被人怀恨……」忽然,直子端咖啡的手停住不动。「说不定……」
「想到甚么了?」
直子捉弄似的望著松井。「你是否另外有爱人?那女人因为恨我……」
「别开玩笑!你看我是能被两位女性同时喜欢上的那种人吗?」
「我是开玩笑的。」直子微笑。「其实,我是想到一件事。」
「究竟是甚么事?」
「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和饭店之事一定有关!」
「是我到牧本弥生的那家饭店?对了,是N饭店。」
「你能记得饭店名称,很不简单哩!」
「别讽刺我了。」松井苦笑。「你才提过这件事没多久,又加上主任教授获邀参加,一真得意洋洋的四处宣传,我当然记住了。」
「被邀到饭店,有甚么好得意的?」
「好像是参加首相儿子的婚礼,而对方是仓科教授的学生。现在的首相姓甚么?」
直子怔住了:「大月啊!」
「是吗?文部大臣的名字常在文件上看到,但,首相就……」
「首相之子的婚礼……」直子忽然陷入沉思。
对饭店而言,直子所提的毒药之事,一定会带来困扰,可是,负责人船木的态度却出乎意料之外的客气,还答应帮忙调查……
难道……
假如自己所想像的是事实,那该怎么办?
很可能还会有人来对付自己!不,不仅是自己,对方也知道松井教授。
「你在想甚么?」松井悠闲已极的问。
「待会儿再告诉你。」直子说:「在床上。」
柴田很难得觉得肚子撑饱。
最近,从檍谷那边勒索到五万圆,又加上機本的一万圆,日子过得相当惬意,但,不管吃甚么,仍旧无法悠闲的品尝余味。
虽然,怀中还有三万多圆……
在中华料理店吃饱饭,柴田边用牙签剔牙,边翻开报纸。这时是正午过后的空档时间,客人不多,可以让他慢慢歇息。
贴著OK绊的手臂很痛……一想起昨日之事,他就怒气泉涌。
「臭婆娘……你给我记著……」
如果能抓到他们的把柄就好了,这一来,威胁说要报警,就能控制住他们了。没错,他们一定有甚么企图!
对此,柴田很有自信。
忽然想到一事,他翻开第二版──这一版都是政界要员的动向之报导。
「也没甚么特别的呀!」
但突然,「N饭店」几个字跃入眼中。
「大月首相的长子,三天后举行婚礼……据说, 派系未获邀参加N饭店的婚礼……」
N饭店?
原来如此。柴田一口喝光杯里的冰开水:「目标是这个没错……但,等一下,冷静点……」
这可不是寻常之事,必须要有效利用才行。
第一点是早就决定的──随心所欲的玩弄浩美。
但,只有这样未免没意思,如果勒索,能拿到多少钱呢?应该不会太多,那么……
柴田站起来,走向柜台的公用电话。
「请问,機本探长在不在?」
过了一阵子……
「我是機本。」
「我是柴田。」
「很难得你会主动打电话来。有事吗?」
「是有点小事……不过,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
「哦?说说看。」
「可才便宜呢!」
機本笑了。「我知道,不会让你吃亏。」
「电话里不行。我们现金买卖。」
「好,没问题。真的是好消息吗?」
「我可以保证,」
「好,你现在在哪里?」
機本说立刻赶来,就挂断电话。
柴田完全没有良心的苛责感,他想的只是:機本到底会带多少钱来……
三十分钟后,機本进来了。
「给我啤酒。」说著,望著柴田。「说说看吧!」
「出价多少?」
「那得视内容而定,我会付适当代价的,别担心。而且,还需要确定一下是否事实。你不会藉机欺骗吧?」
「你也太多疑了。」柴田一笑。「这可是绝对真实的事。」
「你说说看。」
「好,在N饭店……」
说著,柴田突然按住胸口,呻吟著。然后,满脸苦闷的摔倒在地。
「第四章:服务生想杀死房客时5」
「N饭店?」青柳警视总监反问。
「不错。」機本探长点点头。
「柴田是从前那暴力组织的领导者?」
「不错,但最近和一般流浪汉没两样。」
「他说要提供情报?」
「依他的口气,似乎是很值钱的消息。」
「嗯……」青柳摸摸下巴。「但那种人很可能会为了钱而胡扯一通吧!」
「依我的印象是不像这样……」
「他只说出N饭店?」
「是的,然后就手按胸口,死了。」
「死因呢?」
「心脏麻痹!像他过著那种生活,心脏有毛病也并非不可思议,但……如果再多讲几句就好了。」
「你……究竟要我怎么做?」青柳舒服的靠著椅背坐著。
機本很讨厌这位总监。这人从未在警界待过,完全不知刑事们的劳苦。
「调查N饭店,他们那夥人企图暗杀政府要员。」
「有甚么特别的事吗?」
「你不知道?」
青柳很不愉快的望著機本……这家伙,一点也不懂得尊敬上司。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
「大月首相的儿子要在那边举行婚礼。」
原来如此。青柳想起来了:自己也获邀参加呢!因为他和大月首相是同乡。
「是三天后吧?」
「是的。」
「我也被邀参加了,只是,一时忘掉地点。」
「怎么办?」
「甚么怎么办?」
「有暴力暗杀的危险存在!当天,政府要员聚集一堂,而在饭店里,周密防备很困难……」
「你要我怎么办?中止婚礼吗?」
「不。但万一有定时炸弹之类的东西就麻烦了。没办法换场地吗?」
「现在?」
「还是能做到的,而且,不要声张,等到当天才……」
「等一下,你说得很简单,但,这种事到底能相信到甚么程度呢?如果甚么事都没发生,那时怎么办?」
「有甚么关系?至少,我们是防患万一。」機本说。他心里在想:这人到底要怎么说才会了解呢?
「改变会场是很严重的事!这表示对于警卫工作缺乏信心。到时候,被问及理由的人是我,我该如何回答?如果说因为流浪汉说出N饭店之名称,会被讥笑的。」
「至少总比首相被杀,你负全部责任好多了。」
「你别乱说!」
機本很明白青柳的倔强脾气,他知道不可能有结论。
青柳慢慢呼出一口气。「你去带更确实的情报来。」说完,他低头看著桌上的文件,这表示,谈话已经结束。
機本站起,走出总监办公室。
青柳抬起头,伸手拿起电话筒。「接N饭店。啊,我是警视厅的青柳,找负责人船木。」
对方马上接听。「青柳先生,好久不见了。」
「嗯,上次的聚会真有意思。」
「谢谢你。」
「对了,我得到一点消息……」青柳说。
三十分钟后,機本来到N饭店。
「负责人现在有客人,请稍待。」秘书替他端上红茶。
虽说是会客室,但,布置实在太豪华了,機本叹了一口气。
正在喝红茶之际,又来了另一位客人。是年轻女性,具备了知性之美。服装虽然朴素,却很洁净素雅。
那女人和機本同样坐在沙发上。
機本觉得自己好像听过「檍田直子」这个姓名。到底在甚么地方听到的呢?
機本一直盯著女人脸孔──不是通缉犯,如果是,自己应该会记得很清楚才对。
或许是在报上或甚么地方看过这姓名,印象才会如此模糊吧!但,硬是想不起来。
「抱歉,让你久等了,機本先生。」秘书说。
機本进入负责人办公室。
船木在意的却是下一位客人,他暗骂:真是一群笨蛋,这点小事也办不妥!
「我是機本。」
船木心想:这真是个很难应付的家伙!还好,青柳已先打过电话通知,否则,很可能会出纰漏。
「有甚么事情吗?」船木很客气的问。
十五分钟后,機本走出负责人办公室。他感觉对方是在虚与委蛇,似乎早就知道自己会来。对了,一定是青柳通知的,像他们这种人是很容易攀上关系。
「久等了,檍田小姐。」
機本回头,正好见到檍田直子进入负责人办公室。
那女人和船木要谈些甚么呢?檍田直子,她到底是甚么人?
「被人暗袭?」
「不错。船木先生,是你派人动手的吧?」直子单刀直入地问。
「我为何要这么做?」船木笑了。
「大月首相的儿子,要在这儿举行婚礼吧?」
「不错,大后天。那又如何?」
「如果我所说的毒药之事传开,一定会造成困扰吧?」
船木摊开双手。「别胡说了,我又不是流氓,怎会认识那些人?」
「你说「那些人」了。」
「甚么?」
「我只说被人暗袭,你又如何知道是好几个人呢?」
船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这女人不好应付!
「那只是说话的习惯。」
「如果这样最好。那么,你答应帮忙调查的结果呢?」
「上次我也说过,我这里人员众多,需要多花一些时间的。」
「那么,你应该告诉过管理阶层的员工了吧?」
「当然,我……」
「请把他们叫来。还是要我一一的去问?」
船木盯视著直子严肃的眼光,不久,很疲倦似的说:「我明白了……你赢!我还没告诉任何人,但……」他慌忙接著说:「请你相信我,我没派人暗袭你!」
「反正,那件事已经过去,我也不再追究。请履行你答应的诺言!」
「等一下!首相儿子的婚礼在三天后举行,这件事一旦传开,会发生很大困扰的,如果变更场地,我们饭店的形象会蒙受严重打击,所以,希望你等到婚礼结束,到时候,我一定帮忙调查。」
「你总算说出真心话了。」直子说:「如果有人在宴席中掺入那毒药,怎么办?」
「哪有……」
「反正,我不能不管这件事,我去报警。」直子站起。
「请等一下。」船木挡在直子面前。「这种危险只有万分之一的……」
「让开!」直子想推开船木。
船木握拳猛击直子下腹。直子身体一屈,倒下了。船木静静望著对方,他在学生时代曾练过合气道,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不能就这样下去,一定要想办法。但,怎么办呢?
有人敲门。
船木还来不及回答,服务生已进来了。他慌忙把房门关上。
「这……这人怎么了?」服务生双眼圆睁,问。
「她突然晕倒了,有甚么事?」
「客人给您的通知。」服务生递上纸条。
「好,知道了。」
「请问……要让她在甚么地方休息呢?或是……」
「不,不必了。」
「是。」服务生转身准备离去。
「等一等。」
「是的。」
「你叫甚么名字?」
「檍谷。」
「结婚了?」
「是的。」
「孩子呢?」
「还没有……」
船木考虑一下,说:「想要一百万圆吗?」
「一百万圆?」服务生瞪大眼珠。「我该怎么做?」
「让这女人休息几天,直到首相之子的婚礼过后。」
「那是犯罪行为!」
「你只要在这三天内不让她自由行动就行。」
「可是……我家是公寓房间,不太可能。」
「在这饭店也行,可利用预备客房,把她关在里面,由你和你太太负责监视。怎么样,愿不愿意?」
服务生舐舐嘴唇。「可是……如果她想逃……」
「没关系,可以把她绑起来。」
「吃饭怎么办?」
「直接由厨房拿,但,不可让任何人进入房间。」
服务生缓缓点头。「我愿意。」
「好,我马上支开秘书,你去推轮椅来,我帮忙。」
「好的,最好是利用后面的电梯。」
「你的反应很快嘛!」船木微笑。
機本已在楼下大厅坐了一小时以上,他在等著那女人出来,但,檍田直子始终未出现。
「实在幸运!谁会想到竟有这种事?」檍谷愉快的说。
「这是天助我们!」浩美接著。
两人进入饭店大门。
「药呢?」
「带来了,没有问题的。房间在哪?」
「这边。」檍谷在走廊上当先走著。
「可以进入厨房了,真像是作梦一样!」
浩美不想说出柴田死亡之事,檍谷好不容易才振作起来,如果说出此事,他一定又会难过。
「预备房间平常是不用的。」檍谷说明:「只有在超额客满之时才会用到,所以,如果没事,任何人都不会接近。」
「可是,为何要把那女人监禁在里面呢?」
「我不是解释过了吗?」
「是的,不过,理由未免太牵强了。也许,负责人有邪念吧?」
「邪念?」
「他想染指那女人,或……」
「怎么可能?」檍谷笑了。「要这样做,也不敢在饭店里呀!」
「如果是这样就好。」
「就是这间。」檍谷左右看了看,拿出钥匙开门,两人迅速进入。
打开灯。这是一间相当宽敞舒适的房间。双人床,其中之一躺著一位身体被绑住的女人,由于手脚和床柱绑在一块,她无法动弹。嘴里还塞著布团。
「太过份了。」
「没办法的事!啊……声音倒是无所谓,只要关上房间,外面完全听不见。而且,热水锅炉就在附近,声音很大,非常安全……」
床上的女人一直看著浩美。
「别怪我,我们也不喜欢这么做……」浩美说著,把手提包置于另一张床,拿出替换衣物和书,以及毒药瓶……
「唔……」女人呻吟出声。
浩美发现女人瞪大眼睛望著药瓶!
「第四章:服务生想杀死房客时 6」
有人敲门。浩美迅速站起,来到门边,问:「哪一位?」
「是我。」
听出是檍谷的声音,浩美轻轻舒口气,拿开链条,打开门。
檍谷推著手推车进来了。
「送晚餐来啦!」
「辛苦了。」
「一切正常吗?」
「嗯,没问题。你那边呢?」
「很顺利。那件事也照预定进行,只要再忍耐一天就行了。」檍谷点点头,就想离开。
「等一等。」浩美叫住他。
「甚么事?需要甚么东西吗?」
「几点钟下班?」
「和平常一样,五点。」
「下班后来这里,好吗?」
「好的,我也有事和你商量。」
「我等你。」
檍谷离去后,浩美将房门链条栓上,走向床铺。
「吃饭吧!你没有食欲?」
檍田直子仍旧是手脚被绑,躺在床上。虽然没有被布团塞住嘴巴,但,她知道叫喊也无用,只是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我要吃,反正,除了吃以外,又不能做甚么。」直子说。
浩美将手推车推至床畔,扶著直子背部,让她坐起,然后,自己也在床沿坐下,开始用餐。
「被绑架之人,一定很少会吃这么好的食物。」直子开玩笑说。
「你也是很不可思议约人。」浩美笑了。「有这种遭遇,不会很生气?」
「就算生气,你也不会帮我解开绳子吧?」
「再忍耐一下。」
直子凝视著浩美。「真不敢相信像你这样的人会做如此可怕之事。」
「若依我的说法,甚么都不做才最可怕。」
直子已知道浩美和檍谷的企图,而浩美他们也知道直子和那瓶毒药的关联。直子知道不可能阻止浩美他们了,能防止多人被杀的只能靠偶然了!
「你一直在追查毒药的下落,却遇上我们,实在是很有趣的偶然。」浩美边吃边说。
直子一句话也没说──目前,已经到了最严重的事态!
唯一的希望是松井能找到自己,但,那也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甚么人?」船木面向对讲机。
「一位叫松井的人。」
「松井?哪位松井呢……」船木一时摸不著头绪。
见到对方进入,船木站起来。「我就是船木,有甚么指教吗?」
「我正在找一个人。」
「哦?」
「她叫檍田直子,应该来过这里。」
出其不意听到这名字,瞬间,船木无法掩饰脸上狼狈的表情。
「来过了吧?」
「是的。那么,你就是那位教授了?」
「她失踪了。」
「你的意思是?」
「她说要来这家饭店,以后就没回去过。」
「那……但是,离开这儿之后所变生之事,我也无法知道。」
「她真的离开这里了?」
「甚么意思?」
「她是来查明毒药之事吧!」
「是的,而且,我们也一起调查过,却没发现疑似之物。我向她说明过了,她应该能够了解才对。」
「她没说要去甚么地方吗?」
「没有。」
松井叹口气。「抱歉,打扰了……」
船木虽然觉得心里好像压著一块大石头,但,明天就是婚礼之日,再怎样也无法变更了,他暗暗告诉自己:像那种人,根本无需去在意。
来到楼下大厅,松井百思不解的停下脚步。
直子已经两天没到研究室,这是极不寻常之事,何况,又会有人想暗袭她!
而也是到了这时,松井才发现自己爱直子竟然甚于爱学问。
「你有恋人吗?」浩美问。
「嗯。」
「同一所学校的人?」
「教授!」
「一起睡过了?」
「为何问这种事?」
「没甚么……已经快五点了。抱歉,请你到浴室去!」
「甚么?」
浩美解开直子脚上的绳索。但,并非让她完全自由,只是让她能勉强走路。
进入浴室,浩美让直子坐在地上,把绑住她手腕的绳子系在洗脸槽的水管上。
「暂时忍耐一下吧!」
直子默默耸耸肩。
浩美本来走出浴室,忽然看著直子,问:「告诉我,和男人睡觉前是否要先冲个澡?」
直子目不转睛的注视脸颊通红的浩美。「你们不是住在一起吗?」
「是住在一起。但,我们只是同志关系,并未去碰触到对方。」
「是吗……不错,是该冲一下身体。」
「你愿意闭上眼睛吗?」
「我们同样是女人呀!」
「可是,我会不好意思,又不是很好的身材……」
但,或许是没有时间了吧!浩美仍旧当著直子面前褪下衣服。帘幔拉上,哗啦啦的冲水声响起!
直子忍不住为这位叫浩美的女性那严肃之美叹息,如果不参加暴力组织,致力于学术,一定能获得很杰出的研究成绩。
「没有溅湿你吧?」
帘幔拉开了,浩美用浴巾裹住身体。
「没有……他已经到了。」
「现在,请你塞住耳朵。」说完,浩美走出浴室。
檍谷轻轻敲门。「是我!」
「等一下。」浩美说。
链条拉开的声音传来……
「你自己开门进来。」
檍谷进入房中,怔住了,里面一片漆黑!
「把房门锁住,栓上链条。」
「怎么回事?」
床头几上的灯亮了。浩美全身赤裸的坐在床上。
「这是最后一夜……我们一直住在一块,但,彼此压抑著……虽然很了解你的心,但……不过,现在没关系了,我希望被你拥有。」
浩美的语气虽很平淡,却深深打动檍谷的心。
檍谷慢慢走近,指尖轻触浩美滑细的香肩。似乎是堤防崩溃,两人激情拥吻著……
檍谷说:「你……」
「甚么?」
「我希望你活下来,不要一起死!」
「这种话早就不必再说了。」浩美温柔,却很坚定的回答:「已经没甚么好害怕的,实在不可思议哩……原以为和你发生关系会让我怕死,但,事实却相反,我一点也……」
「你以前会害怕?」
「当然……再拥紧我……用力!」
两人再次热情的燃烧著。
「好多人呢!」进入房里,檍谷说:「警察、新闻记者、客人,也算不出到底多少人。」
「能进得了厨房吗?」
「没问题,这是负责人的命令。药呢?」
「换装入小瓶子了。」浩美把一个小小的塑胶容器塞入檍谷手上。「小心点。」
「嗯,你等我。」
两人再次亲吻──直子在床上静静看著。
虽明知无用,她还是不得不说:「请你们不妨再考虑一下,好不容易,你们能幸福的在一起……」
「快走。」浩美推檍谷至门外,关上房门。
房内笼罩若凝重的沉默。
「你可以随便骂我!」浩美说:「我是冷酷的杀人者。」
「不是,你是好人,不该让自己染上污点。」
「别再说了。」浩美也不免有点神经质了。她脸色苍白,呆坐在沙发上,又站起来,在房里踱著。
她说:「宴席六时半开始,拖延一下,开始送汤应该是七时左右……」
都已经快七时了……
機本探长坐在饭店楼下大厅。他今天并没有奉派警戒,但,心里的不安使他也来到饭店。
最好当然是甚么都没有发生,但,内心中多少还期待羞真有事情发生,这样,可以杀杀警视总监的气焰!
但是,到目前为止却非常平静。
对了,上次来找饭店负责人的那女人,是叫檍田直子吧!因为事情很忙,一时忘了调查其身份……
忽然,他的视线焦点集中在对面沙发的老人身上。老人从口袋里掏出甚么药,正准备吞服。
機本苦笑:日本人真是世上最喜欢吃药的民族!
就在这时,他想起檍田直子的身份了。毒药……表面上只能视为心脏麻痹……柴田的死状在脑海中复苏……
「糟了!」機本跳起来,快步往前跑。「食物里……」
但,负责警卫的警察们并不认识機本,一齐挡在他面前。
機本大叫:「让开!食物有毒……」
檍谷进来之后,锁上房门。
「太好了!」他的声音颤抖著。
「成功了吗?」
「汤里已掺下毒药,有人喝汤了。」
直子不自禁闭上眼睛。
等她睁开眼时,浩美和檍谷面对面站著。浩美手上拿著刀,想交给檍谷。
「动手吧!」
「我办不到……我不能杀你!」
浩美微笑。「你真是个温柔的人,那,我自己动手好了。我先去等你……」
浩美对准自己胸部刺下,同时和檍谷吻别。刀柄被檍谷胸部一压,贯穿浩美胸膛,浩美不声不响的颓然倒地。
「够了,请住手!」直子不自觉尖叫。
房门被撞开了,警员们蜂拥而入。
但,檍谷也已紧随浩美去了!